土山之巅的雪花打在关羽甲叶上,碎成细冰。
青龙偃月刀的刀背几乎要贴上陈登后颈,却在离皮肉半寸处顿住——刀刃上凝着的雪水珠正缓缓滑落,滴在陈登玄色斗篷上。
“关将军的刀,可比当年斩华雄时沉了三分。”陈登抬回头,声音裹着雪雾飘上来。
他勒住白马,腰间玉牌在风里撞出细碎声响。
“广陵已破,下邳也危在旦夕。您此刻若杀我,土山脚下三万曹军即刻攻山,山上八百残兵顷刻覆灭,而二位夫人的生死也在您的一念之间。”
关羽指节捏噼啪作响。
刀杆在掌心磨出刺痛,他这才惊觉握刀的手竟在发抖。
“你……何时投的曹?”他咬着后槽牙问,刀锋又压下两分。
陈登颈侧青筋暴起,却仍端端正正坐在马上。
“不是投,是归。”
陈登转过脸,眉头上落着雪,眼神却很亮。
“刘备总说‘汉贼不两立’,可他连自己的城池都守不住。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治下百姓能吃上饭,能穿上衣——将军难道没想过,您拼了命护着的‘忠义’,在百姓眼里,不过是城头换的又一面旗?”
“住口!”关羽暴喝,刀身擦着陈登耳畔劈进雪地里。
刀锋入雪的闷响惊飞了几只寒鸦,扑棱棱掠过二夫人所在的马车上。
他这才注意到,马车门帘被风掀开一角,甘夫人苍白的脸正贴在布帘上,糜夫人扶着她的肩,两人衣襟上还沾着昨夜突围时的血渍。
陈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声音放轻了些:
“将军有三罪。其一,明公托付家眷于您,若今日战死,二位夫人要么被乱兵所辱,要么自刎全节,您负了兄弟托孤之义;
其二,剩下的八百弟兄跟着您从涿县打到广陵,个个都是卖草鞋、屠狗、织席的苦哈哈,您忍心让他们埋在这雪地里,连块碑都留不下?
其三,明公若知您为全忠义,间接害了他的妻儿,他后半辈子会怎么想?”
最后一句话像重锤砸在关羽心口。
此刻马车里传来小阿斗的哭声,混着糜夫人哄孩子的低吟,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他的肺管子。
“你要我降曹?”他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铜锣。
陈登翻身下马,跪在雪地里,朝马车方向磕了个头:“我愿以全家百口作保,曹司空必以礼待二位夫人,厚待玄德公旧部。将军只需应下,保二位夫人尊荣,一旦知明公去向,将军可即刻离曹。”
山脚下突然传来擂鼓声。
关羽望着漫山遍野的“曹”字旗,又回头看了眼马车里缩成一团的身影。
他摸了摸胸前的汉寿亭侯印,那是献帝亲赐的,此刻在甲胄下烫得慌。
“去叫曹操来。”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我要当面与他立约。”
徐州城,温侯府演武场。
吕布捏着斥候刚递来的军报,指节把竹简写的“曹操亲率五万大军攻广陵”几个字都揉皱了。
“公台!公台!”他踢翻脚边的铜盆,声震帐外。
陈宫掀帘进来时,正见吕布把军报摔在案上,砚台被震得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