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关巍峨的轮廓在秋日薄暮中显得格外森严。
许褚勒住战马,抬手示意全军停止前进。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关墙,只见城楼之上旌旗密布,甲士持弩而立,冰冷的箭簇在夕阳余晖中闪烁着寒光。
“主公,情况不妙。”庞德策马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守将杨定素来谨慎,此刻关防明显加强了戒备。”
许褚微微颔首,目光依旧紧盯着关墙。他注意到城楼上的守军不仅数量远超平常,而且布防极有章法——弩手分作三排轮替,滚木礌石堆放整齐,显然不是临时起意的设防。
“杨定此人如何?”许褚问道。
“原是北军中的一名司马,董卓入京后因其谨慎细心,提拔为校尉守备武关。”庞德回忆着探得的情报,“此人用兵不求奇险,但求稳妥。据说当初董卓欲调其入京,他竟以不谙朝仪为由推辞,宁可在边关为将。”
许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倒是个明白人。”
就在这时,关墙上一阵骚动,一名将领在亲兵簇拥下出现在城楼。那人约莫三十六七岁年纪,面容沉稳,甲胄整齐,正是武关守将杨定。
“关下何人?为何率军叩关?”杨定的声音平稳有力,在峡谷间回荡。
许褚拍马向前,朗声道:“杨校尉,讨虏中郎将许褚奉河东牛辅将军令,南下追剿白波逆贼!”
城楼上的杨定微微皱眉,却没有立即回应。他仔细打量着关下的军队,目光在粮草辎重和随军工匠身上停留许久。
“许将军,”杨定终于开口,“既然是追剿贼寇,为何携带如此多粮草辎重?这可不像是轻骑追击的配置。”
许褚早有准备,从容应答,语气诚恳得不容置疑:“白波贼盘踞弘农日久,裹挟流民数以万计。我军既要剿匪,也要安抚百姓,故携带粮草以备赈济。至于工匠,则是为修复沿途被贼寇损毁的栈道,确保粮道通畅。”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杨定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缓步在城楼上踱了几步,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在许褚及其军队身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任何一丝破绽。
关下的许褚,面容沉静如水,目光坦然迎向审视,那份笃定仿佛根植于绝对的真理。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为国剿匪的赤诚。在这乱世,真与假的界限本就模糊,只要他咬死自己是奉令剿匪,只要他表现得足够理直气壮,那么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他整个人的姿态、语气、乃至眼神,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大光明”,毫无作伪之态。
杨定突然停下,抛出第二个更尖锐的问题:“许将军,某有一事不明。既然是要追剿贼寇,为何不走潼关大道,反而绕行武关?此去南阳,路途遥远,岂不是舍近求远?”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连许褚身后的将领们都暗自捏了把汗,周泰甚至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然而许褚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疑问,竟朗声一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对贼寇狡诈的嘲弄和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杨校尉有所不知。白波贼首郭太狡诈异常,见我军势大,已分兵两路。一路北窜,一路南逃。北路自有牛辅将军料理,南路贼寇意图经武关流窜南阳,与当地黄巾余孽合流。若让其得逞,则南阳危矣!”
说到这里,许褚语气转为凝重,眉头微蹙,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南阳乃天下重镇,若生乱子,必震动京师。许某受相国重任,岂能坐视?绕行武关,正是要堵死贼寇南窜之路,毕其功于一役!”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将自己摆在忠君为国、为董卓分忧的位置上,那份发自肺腑般的“诚恳”,几乎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此行纯粹是为了剿匪大业,绝无二心。
杨定沉吟不语。他自然知道南阳的重要性,更知道董卓对南阳的觊觎。许褚这番话,确实戳中了他的顾虑。他看着关下正气凛然的许褚,心中的疑虑又消减了三分。此人神态自若,对答如流,言语逻辑严密,更重要的是,他那份“坦荡”的姿态,完全不像一个心怀鬼胎、意图叛逃的将领。
就在这时,杨定身旁的副将低声道:“校尉,末将记得许将军曾在西凉与相国并肩作战,李傕将军多次称赞其勇武。而且他还是相国亲自表奏的中郎将,应该不会...”
杨定抬手制止了副将继续说下去。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当年许褚在西凉战场上的事迹,他早有耳闻。李傕确实在多个场合称赞过许褚“勇猛善战”,董卓也曾说过“甚爱之,想收许仲康为己用”。更重要的是,许褚这个讨虏中郎将的官职,确实是董卓亲自表奏的。
所有这些信息,都让杨定对许褚的戒心减轻了不少。在他眼中,许褚是董卓拉拢的重要将领,与自己算是同一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