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闻言一怔,随即笑了:兄长竟还记得这事?那时我才十一岁,带着乡邻们瞎折腾,哪懂什么领兵,不过是凭着一股蛮劲罢了。倒是兄长当时已在洛阳任北部尉,用五色棒惩戒宦官家奴的事,谯县人人都在说。
嗨,那都是虚名!曹操摆了摆手,提起酒壶给许褚续满酒,酒液顺着杯壁滑下,在杯底积起细密的酒花,我在洛阳时,不过是凭着一股血气方刚,想做些分内事,可到头来,连个宦官的门客都动不了。反倒是你,后来去颍川平黄巾,带着几千乡勇就敢冲阵,还在河北从皇甫嵩将军帐前保下十万俘虏,这份胆识,比我当年强多了。
许褚端起酒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心中却暖烘烘的。他知道曹操从不是会轻易夸人的人,这番话,是把他当自己人看了。兄长过誉了,他轻轻抿了口酒,辣意顺着喉咙滑下,却带着回甘,当年在河北,若不是皇甫将军信得过,若不是那十万黄巾弟兄肯跟着我,我哪能成什么事?后来把他们带回谯县,分田安家,也是想着——都是苦出身,能让他们有口饭吃,比什么都强。
“说得好!” 曹操猛地一拍案,玉杯里的酒溅出几滴,他却不在意,眼中闪着亮,“乱世之中,最难得的就是这份‘念着百姓’的心思。我去年在济南,本想整顿那些贪腐的县官,把搜刮百姓的赋税还回去,可宦官们一道旨意下来,说我‘越权干政’,连父亲在洛阳都要为我周旋 —— 你说,这官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曹操喟叹一声,目光变得深邃,黄巾之乱,看似是张角兄弟蛊惑人心,实则是百姓活不下去的无奈之举。朝廷若能早些赈济灾荒,整顿吏治,何至于烽火遍地?
他举杯轻啜,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民生疾苦,我倒想起仲康你那篇《送羊公之南阳序》。先天下之忧而忧,此言振聋发聩。我在济南任上时,每每见百姓困苦,便想起这句。还有你那首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豪气干云,令人神往。
许褚谦逊一笑:兄长过奖了。倒是兄长任济南相时写的那首《对酒》,天地间,人为贵,道尽了为政者的本心。记得当年拜读时,便觉兄长胸中自有丘壑。
曹操眼中闪过惊喜:你竟读过《对酒》?
岂止读过。许褚举杯吟诵,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这般清明治世,不正是你我心之所向吗?
好!好一个心之所向!曹操抚掌大笑,随即神色又黯淡下来,可惜这太平愿景,终究难求。记得我离京赴任济南时,你赠我那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些年来,每每念及,仍觉暖心。
许褚为曹操斟满酒,温声道:那时年少,只愿兄长莫要因离别伤怀。如今想来,倒是兄长在济南任上雷厉风行,罢黜贪官,禁断淫祀,才真正令人敬佩。
曹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眼底掠过一丝落寞。
许褚看着他这般模样,拿起酒壶,给曹操也续上酒,沉声道:“兄长不必灰心。当年商汤困于夏台,文王拘于羑里,皆是潜龙在渊。如今兄长暂隐乡里,不过是待时而动。我在庐江这两年,练兵、造工坊、办书院,也是想着多攒些力气 —— 将来若有机会,咱们一起北击匈奴,西定羌乱,让那些胡虏不敢再南下劫掠,让百姓能过几天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