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林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猴子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从下颌滴落,砸在脚下湿滑的苔藓和腐叶上,无声无息。左肩的旧伤和后背的刀口在重压和剧烈运动下不断发出抗议,那支弩箭留下的贯穿伤更是随着步伐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闷痛。脚踝的扭伤也来添乱,让他每一步都带着不自然的趔趄。但他不能停,甚至不能慢。背上林皓那滚烫的身体和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如同最残酷的鞭子,抽打着他透支的躯体继续向前。
苏宛之跟在后面,拄着树枝,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肩头的爪伤火辣辣地疼,失血和疲惫让她的视线阵阵模糊,脸色苍白如纸。她死死盯着前方猴子那虽然摇晃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强迫自己跟上。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至少,在到达那个可能存在的安全山洞之前,绝不能。
“鬼见愁”的密林仿佛没有尽头。参天古木遮蔽了大部分天光,使得林下如同黄昏般昏暗。盘根错节的树根和纵横交错的藤蔓无处不在,成为前行的巨大障碍。猴子按照老者地图的模糊指引,结合对地形的判断,尽量选择相对好走却又不易留下痕迹的路线。他们不敢沿溪流,那里容易暴露;也不敢走山脊,太过醒目。只能在阴暗潮湿的林下,在厚厚的腐殖层和嶙峋的怪石间,艰难穿行。
林皓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每每让猴子和苏宛之的心揪紧。他的体温高得吓人,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那股不正常的灼热。
“快到了吗?”苏宛之喘息着,用尽力气低声问道。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难以分辨。
猴子抬头,透过枝叶的缝隙,辨认着远处一道隐约可见的、更加幽暗高耸的阴影轮廓。“看到前面那道黑黢黢的山崖了吗?应该就是‘断魂崖’。老猎户寨子,就在崖下附近。”他的声音同样嘶哑,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断魂崖……光听名字,就让人心生寒意。
希望似乎近在眼前,但体力也即将耗尽。猴子感觉自己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背上的林皓越来越沉,仿佛正在不断吸收他最后的生命力。苏宛之更是摇摇欲坠,几次差点被树根绊倒。
必须休息一下!否则没到寨子,自己就先垮了。
猴子找到一处被几块巨石半包围的凹陷处,小心地将林皓放下,让他靠坐在石壁上。林皓毫无知觉,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苏宛之也几乎瘫软在地,靠着石头剧烈喘息。
猴子拿出水囊,里面只剩下最后浅浅的一层。他先给林皓润湿嘴唇,又递给苏宛之。苏宛之只抿了一小口,便将水囊推回给猴子:“你喝,你出力最多。”
猴子没有推辞,他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他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如同着火般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他又拿出老者给的杂粮饼,掰成三份,将最小最硬的那份塞进自己嘴里,另外两份递给苏宛之。
苏宛之看着那干硬的饼子,摇了摇头,指了指林皓:“喂他……试试看……”
猴子尝试着掰开林皓的嘴,将一点饼渣塞进去,但林皓牙关紧咬,饼渣根本喂不进去,反而差点呛到。猴子只能作罢,将饼子重新包好。现在,每一口食物都是宝贵的。
休息了不到一刻钟,猴子强撑着起身:“走!不能久留!”
他再次背起林皓,苏宛之也挣扎着站起。两人互相搀扶着,继续朝着那片越来越清晰的断魂崖阴影前进。
地势开始变得更加陡峭。他们需要攀爬一道道长满青苔湿滑无比的岩石坡坎,需要穿过一片片密不透风、荆棘丛生的灌木。猴子的手上、脸上又被划出了新的血口,苏宛之的衣衫也被扯得更加破烂。但他们都顾不上这些,只是拼命向前。
终于,在夕阳的余晖即将被群山彻底吞没前,他们穿过最后一片茂密的榛木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平坦、但长满荒草和灌木的谷地出现在断魂崖的脚下。谷地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残垣断壁,歪斜的篱笆,以及几间早已坍塌、只剩下焦黑木架和碎瓦的房屋轮廓。荒凉、破败、死寂,这就是老猎户寨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烟熏火燎和木头腐朽的气味。风吹过空荡荡的窗洞和破败的门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猴子没有立刻进入寨子废墟。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寨子背靠陡峭如刀削的断魂崖,前方和两侧是密林,位置确实隐蔽,但也容易被人堵死。老者说的山洞,在寨子西北角……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背着林皓,示意苏宛之跟上,小心地绕开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破碎瓦砾,朝着寨子西北角摸去。
寨子比想象的要大一些,废弃的房屋有十几间,散落分布。在西北角最靠近崖壁的地方,果然有一棵巨大的、早已枯死的古树。树干粗壮,但上半截仿佛被雷霆劈开,焦黑断裂,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树干顽强地指向天空。这就是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
猴子精神一振,快步走到槐树后。拨开地面厚厚的落叶和疯长的藤蔓,一个被几块风化岩石半遮掩的、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深邃黑暗,不知通向何方。
就是这里了!
猴子心中稍定,但他没有立刻进去。他示意苏宛之警戒,自己则蹲在洞口,侧耳倾听。洞内一片死寂,只有隐隐的风声和滴水声。他又捡起一块石子,轻轻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