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窟村的灯火在身后渐次熄灭,如同被黑暗吞噬的星辰。阿坤操控着小船,在阿海的指引下,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条完全被浓密植被覆盖的狭窄水道。这里与其说是水道,不如说是地下河与地面植被交织形成的隐秘缝隙,两岸是盘根错节的古树和气根垂落的榕树,几乎将天空完全遮蔽,仅有几缕惨淡的月光顽强地穿透叶隙,在漆黑的水面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淤泥的浓重气息,闷热而潮湿,几乎令人窒息。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轻微声响,以及不知名虫豸在暗处发出的窸窣鸣叫,更添几分阴森。
阿海蹲在船头,瘦小的身躯紧绷着,像一只警惕的狸猫。他手中没有火把,全凭对这条水路的记忆和天生的方向感指引方向。他的眼神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时而抬头辨认着几乎看不见的星空,时而侧耳倾听水流的细微变化。
“左转,贴着左边那棵歪脖子树的阴影走。”阿海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前面有水鬼藤,小心别缠住桨。”
阿坤依言操作,小船灵巧地避开一片看似平静、实则布满水下藤蔓的区域。龙占海和他的几个手下分散在船舷,大气不敢出,手中的武器握得死紧,独眼在黑暗中不断扫视着两岸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那里面随时会冲出择人而噬的怪物。
林皓依旧紧紧抱着那个装有样本的铝盒,坐在船中央。赵劲川靠在他身旁,闭目养神,但林皓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显然也并未真正放松。这条未知的水道,充满了不确定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遭遇什么。
“这条水路,是我们疍民祖先为了躲避官府和海匪发现的,”阿海似乎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也为了建立信任,低声诉说起来,“一代代传下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少。鬼子来了以后,更没人敢走了……有些岔路口,藏着暗流和漩涡,走错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他的话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也透露出这条生路背后隐藏的无数凶险。
林皓默默点头,心中对这群在夹缝中求生的疍民多了几分敬意。他低声问道:“阿海,你的伤……”
“没事,”阿海倔强地摇摇头,“三爷爷用了祖传的草药,止住血了。皮肉伤,养养就好。”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可惜……狗娃叔和福生哥他们……”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刻骨的悲伤和仇恨,却清晰地传递给了船上的每一个人。龙占海啐了一口唾沫,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鬼子,还是在发泄内心的烦躁。
小船在迷宫般的水道中穿行了近一个时辰,周围的环境愈发幽深诡谲。有时水道狭窄得仅容一船通过,有时又豁然开朗,进入一片被沼泽环绕的、死气沉沉的湖泊。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浮萍和腐烂的落叶,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停!”阿海突然举手,示意停下。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
阿海凝神倾听了片刻,又仔细嗅了嗅空气,脸色微变:“前面有股……柴油味?很淡,但不对劲。”
柴油味?在这原始荒芜的水道里?
林皓和赵劲川同时心中一凛。龙占海的独眼也瞬间眯起,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
“妈的,难道鬼子把这儿也封了?”一个海盗紧张地低语。
“不像,”阿海摇头,“味道是从右边一条废弃的岔道飘过来的,那条岔道早就被泥石堵死了,不通往任何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过去看看!”龙占海当机立断,“小心点!”
阿坤调整方向,小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向右侧那条被芦苇和灌木完全掩盖的岔道口。越是靠近,那股若有若无的柴油味就越是明显。
拨开层层障碍,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岔道深处,并非完全被堵死,而是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赫然停泊着一艘经过伪装的日军小型摩托艇!艇上没有人,但引擎似乎刚刚熄火不久,还在散发着余热和淡淡的燃油废气。摩托艇被巧妙地停靠在一处岩壁凹陷处,上面覆盖着伪装网,若非靠近且闻到味道,极难发现。
这里怎么会有日军的摩托艇?是偶然搁浅?还是……设下的哨卡或埋伏?
“退!快退!”龙占海反应极快,立刻低吼。
但已经晚了!
“哗啦!”一声水响,摩托艇旁的阴影里,猛地冒出两个穿着日军水性战斗服、端着冲锋枪的身影!他们口中含着呼吸管,显然一直潜伏在水下!
“八嘎!什么人?”其中一人用生硬的中文喝道,枪口瞬间对准了小船!
另一人则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