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强调了“公之于众”，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皓。显然，他对于重庆方面能否毫无保留地利用这些证据打击日军，持保留态度。他更倾向于利用共产党自身的宣传渠道和国际友人，将此事彻底曝光。
林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沉吟道：“多渠道传递确是稳妥之举。我在上海尚有一些可信的旧关系，或许能通过租界或者国际记者的渠道，将部分关键信息传递出去。但此事风险极大，需要周密安排。”
“此事稍后再详细商议。”雷震看了看天色，“我们先去指挥部，听听周明他们的初步翻译结果，再决定下一步具体行动。”
众人离开窝棚，走向营地中心一处利用天然岩洞扩建的、更加隐蔽的指挥所。龙占海和他的人被一名游击队员引去安排住处和熟悉情况，一路上，那些海盗好奇又拘谨地打量着这个与他们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土匪窝”。
指挥所内，气氛更加紧张。几盏马灯提供着昏暗的光线，周明和几名识文断字的队员正伏在简陋的木桌上，奋笔疾书。桌上摊开着那些从箱子里取出的文件，旁边已经堆放了几份刚刚抄录好的中文译本。
看到雷震和林皓等人进来，周明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坚毅。
“队长，林先生，”周明拿起一份翻译好的摘要，声音低沉而急促，“初步整理出了一些关键信息。这个‘波’字机构，正式名称很可能就是‘上海防疫给水部’，隶属于日军驻沪海军陆战队，负责人是一个叫石井四郎的军医大佐！文件中多次提到他和他的‘石井理论’！”
石井四郎！林皓瞳孔一缩，这个名字他似乎在某个情报简报中见过模糊的记载，与关东军的什么“防疫”单位有关，没想到在上海也有他的触角！
“文件还提到了几个疑似实验或关联地点，”周明继续道，“除了之前提到的哈尔滨、南京的单位，上海这边，除了可能的本部，还频繁提及一个代号‘杉’的隔离区，位置不明，但很可能在浦东或者崇明岛某个偏僻区域！另外，运输记录显示，他们通过吴淞口码头，定期向一个代号‘狐’的地点运送‘特殊物资’，这个‘狐’极有可能就是主要实验基地！”
线索越来越清晰，但也指向了更加危险的核心。
“还有，”周明的语气带着一丝后怕，“箱子里那些细菌样本，活性很高。文件警告，如果储存条件不当或者泄露，后果不堪设想。那个金属箱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隔离和恒温装置，我们现在擅自开启，虽然触发了备用电源维持低温，但恐怕维持不了太久！”
这话让所有人背后都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手里握着的，不仅是罪证，更是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生物炸弹！
“必须尽快转移！”雷震斩钉截铁，“样本和原件必须分开转移！样本需要专业的处理和储存，我们这里不具备条件！”
“没错。”林皓接口道，“样本可以尝试通过我的渠道，看看能否秘密运往租界，寻找有能力的医疗机构或实验室暂时接管。而文件副本，则可以多路并进，贵部送往军区，我尝试联系上海和国际渠道。”
“就这么办！”雷震当机立断，“周明，你们继续，优先翻译出最能直观揭露暴行、且包含关键地点和人名的部分，制作副本！林先生，我们详细规划一下转移路线和接头方式。龙占海那边，他的人熟悉水道，或许在转移样本时能用上……”
新的合作框架在紧张的气氛中迅速搭建起来。然而，就在众人专注于拟定计划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指挥所外，一个原本负责搬运杂物的、龙占海带来的名叫“黑鱼”的海盗，在听到“样本”、“租界”、“转移”等字眼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
他借着收拾东西的机会，慢慢挪到岩洞边缘阴影处，假装系鞋带，手指却极其隐秘地从鞋底夹层中，抠出了一颗比米粒还小的、亮晶晶的东西，迅速塞进了石缝里。
营地的暗涌，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