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灰鸦）在人群中穿梭，像一尾滑溜的鱼，不断改变方向和速度。他绕过几个街口，钻进一家大型百货公司，又从侧门离开，跳上一辆即将开动的有轨电车，在电车启动的瞬间又从另一侧车门跳下。
这一系列反跟踪动作来自“灰鸦”肌肉记忆般的本能，也来自林皓自身对情报理论的理解。他必须确保甩掉所有可能的尾巴。
腹部的伤口因这番折腾而剧烈抗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冷汗浸湿了他的衬衫，紧贴着皮肤，冰冷而黏腻。他在一个僻静的弄堂口停下，靠着斑驳的墙壁，大口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上海的轮廓渐渐模糊在暮色里。华灯初上，但这璀璨之下，是无尽的暗窟和杀机。
文艺复兴咖啡馆的陷阱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他。内部出了问题，而且层级可能不低，以至于连这种紧急联络渠道都被敌人掌控并反向利用。
“萤火，”他在脑海中呼唤，声音因脱力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分析长衫男子的行为特征和陷阱模式，尝试建立档案。对比历史数据库中，76号或特高课近期类似行动案例。”
【指令收到。正在建立目标档案‘长衫’……基于其行动模式（单独确认目标，外部人员实施抓捕\/清除），与76号第二处‘外勤行动组’作风匹配度较高。数据库比对中……匹配到三起类似案例，行动指挥官疑似为76号第二处行动队长，吴世宝。】
吴世宝。这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敲进林皓的脑海。历史记载中，这是个凶残暴戾、手段酷烈的汉奸特务头子。
是他的人在抓自己。
【能量水平降至62%。建议减少高耗能运算，或寻找安全能源补充。】系统发出冰冷的提示。
能源？怎么补充？充电吗？在这个时代？林皓感到一阵荒谬的无力感。这个残破的系统，似乎也和他一样，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艰难求生。
现在他该怎么办？所有的常规联络渠道都可能不再安全。他像一颗断了线的棋子，孤零零地暴露在棋盘上，四周皆是虎视眈眈的对手。
“灰鸦”的记忆碎片中，还有一个最后的、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启动的备用方案“磐石”。
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死信箱的位置。一个极其隐蔽、只有在彻底失联、且确定自身未被跟踪的情况下才能使用的地点。通过那里，或许能向“启明星”传递信息，或者获取极其简略的指令。
但前往那里的风险极高。一旦那个点也被监控，他就是自投罗网。
就在他踌躇不前之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都市噪音淹没的脚步声从弄堂深处传来。
林皓瞬间绷紧了神经，手无声地探入怀中，握紧了那把勃朗宁手枪的握把，身体紧贴墙壁，将自己隐入更深的阴影里。
一个身影踉跄着从弄堂深处走出来，似乎也受了伤，扶着墙壁，呼吸粗重。
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林皓看清了那人的侧脸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脸色苍白，嘴唇因痛苦而紧抿着，额头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流下的血迹糊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工装，但林皓敏锐地注意到，他脚上那双皮鞋的款式和质地，绝非普通工人所能拥有。
更重要的是，“灰鸦”的记忆深处，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这张脸，似乎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
那人显然也发现了阴影中的林皓，身体猛地一僵，停下脚步，警惕地望过来。两人在昏暗的弄堂里无声对峙，空气中充满了猜疑和紧张。
【微表情分析：目标表情显示惊讶、疼痛、高度警惕，未检测到明显攻击意图或欺骗特征。】系统提供了辅助判断。
林皓没有放松警惕，枪口微微抬起，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怎么了？”
那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林皓，似乎在辨认什么。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和不确定，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做了一个手势右手五指微微张开，轻轻在心口位置按了一下。
这个手势！
林皓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灰鸦”所在小组内部，极少数人才知道的、表示“遭遇麻烦，需要谨慎协助”的暗号！是“自己人”！
但文艺复兴的陷阱刚刚发生过，他不敢有任何大意。
他没有回应对方的暗号，反而将枪口又抬了半分，声音更冷：“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回答我的问题。”
年轻人看到林皓没有回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更深的警惕，他喘着气，低声道：“没什么，认错人了。被几条疯狗追，撞了一下而已。”他说着，试图慢慢从林皓身边挪过去，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就在他移动的时候，从他敞开的工装领口，林皓隐约看到里面似乎穿着一件质地更好的衬衫，而衬衫的袖口上，沾着一些不起眼的、暗红色的斑点。
是血迹。并非来自他额头的伤口。
而且，林皓注意到他移动时，左腿似乎有些不便，像是大腿外侧受了伤。
“等等。”林皓忽然开口。
年轻人身体一僵，停了下来，手也悄悄摸向了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