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中央,悬着一把“零岁椅”。
椅面是一整片黎明被折叠成柔软织锦,边缘仍渗着玫瑰色的曦光;
椅背却是一整块黑夜直接嵌入,像刀口嵌进玻璃,锋锐得几乎滴出墨汁。
椅子没有腿,仅靠四根半透明的脐带悬吊在真空里,
脐带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倒转的时针——
滴答、滴答,却向回奔跑,把每一秒都送往更早的子宫。
椅子上,坐着一个“无脸婴儿”。
皮肤薄得近乎透明,能看清
00:05:00
数字并非印刷,而是由细小的血色珍珠排布而成,
每一粒珍珠都在血管里漂浮,像早产的心脏瓣膜,一开一合,一收一放。
婴儿没有五官,只在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
栖着两粒极深的黑洞,仿佛两条尚未开凿的隧道,
一条通向遗忘,一条通向未生。
系统提示自穹顶最低处缓缓浮起,字体像灰烬与骨灰的混合物,
每一笔都在剥落,又在下一瞬被风缝补:
【互动·零岁椅】
倒计时终了,婴儿将啼哭。
其哭声将瞬间抽干领域内所有“未来”,
使你们的时间轴回卷——
回卷至踏入逆生之塔前的一秒。
届时,塔将重置,你们将永远失去“再进入的资格”。
唯一解法:
在倒计时内,为婴儿“命名”。
命名需献祭——
“一段真实记忆”+“一个尚未发生的未来”。
命名正确,婴儿止啼,穹顶崩解,通往第三十三层。
命名错误,献祭者被抹除存在,倒计时缩短一半。
提示末尾的句点,是一粒凝固的血珠,
在众人注视中忽然挣脱字体,
垂直坠落——
落在婴儿脚背,溅起一朵极小的血色蔷薇,
蔷薇只绽放了一秒,便枯萎成黑。
倒计时开始跳动:
00:04:59
血色珍珠们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乳牙般的轻响。
穹顶的空气像封存的羊水,黏稠、腥甜,又带着星尘的冷光。
倒计时 00:04:30——血珠串成的数字在婴儿皮下轻轻撞击,发出细碎的乳牙声。
林野先笑,笑意像碎玻璃溅进昏暗:“我押‘第一次赢的清晨’,可它早被我烧成黑羽的灰,如今只剩空杯。”
他摊手,指缝间漏出几粒灰烬,像早已兑现的筹码,再无回头路。
沈不归抬腕。冰刀在掌心翻出一朵霜花。
“那我便押——十二岁那年的第一场雪。”
刀尖划破瞳仁,一片六角雪晶自他眼底剥落,冷光拖出细碎的银线,旋进婴儿心口。
倒计时跳到 00:04:00——婴儿血管里多了一条雪色支流,寒雾顺着血管游走,像一条白龙在玻璃管道里翻身。
陆清言垂眸。
捉鬼师的指骨在唇边一掠,指缝间捏出一粒幽蓝火星——那是“镇魂铃”最深处封存的残音。
“我押……母亲最后一句镇魂谣。”
她启唇,却无声。
一缕灰白色的音符从齿间溢出,形如纸钱,边缘焦黑,带着棺木与艾草的气息。
音符贴上婴儿左耳,化作一枚银黑相间的符羽,符尾滴落点点磷火。
倒计时 00:03:30——婴儿体内血色与符火交织,血管里亮起幽蓝篆文,像百鬼夜行的灯笼,一闪即灭。
姜莱抬腕。
第三月在她腕背裂开,青灰月斑顺着血脉游走,像潮水漫过干涸的河床。
“我押……妹妹的下一个黎明。”
月斑离体,落在婴儿右肩,化作一枚半银半青的胎痣。
倒计时 00:03:00——三色血流在胸口汇聚,却仍缺一弦,未能奏成完整的胎心。
林野垂眸,肩头那道黑羽疤忽然撕裂,像夜被闪电劈开。
疤痕深处渗出一点金色羊水,黏稠、滚烫,带着未破晓的腥甜。
他轻声,却掷地有声:“我押——下一次真正的出生。”
羊水溅落婴儿面颊,透明皮肤下骤然浮起一张模糊的脸——
那脸不断更替:
赌徒清晨的曦光、镇魂谣尾的低吟、双生月的潮汐、十二岁雪里的足印……
四张童颜在一张脸上重叠,像重叠曝光的底片。
倒计时停于 00:03:00。
婴儿张嘴,未哭,反而发出一声极轻的“咯咯”笑——
笑声像一串银铃从高空坠落,落地前碎成漫天白羽。
星辰胎盘闻声剥落,星座之名纷纷熄灭,化作雪片般的羽,在穹顶旋出一场无声的暴风雪。
系统提示以初生之火写成,火舌温柔,却带着灼痛:
【命名完成——婴儿名为“未生”。】
【穹顶崩解,通往第三十三层·无名之门。】
穹顶自最高处裂出一道黎明,像子宫被温柔地剖开。
四人脚下,镜面塌陷成光。
他们同时伸手,接住一片缓缓飘落的白羽——
羽上无字,却带着刚刚被命名的体温,像一张尚未填写的人生履历,又像一场才要开始、却永远不会结束的啼哭。
穹顶像被剖开的子宫,一圈圈银白筋膜向内翻卷,化作一条螺旋脐带,柔软却带着雷霆的脉搏。四人被羊水般的光流托举,沿着脐带攀升——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穿过一次尚未完成的胎动。耳边是隐约的胎心鼓点,时急时缓,仿佛在为他们数拍。
尽头,一扇“无名之门”孤零零地悬在真空里。
门体空白,没有把手,没有锁孔,甚至找不到合页。只在中央浮着一行不断自我擦除的字——
“我是谁?”
笔画像被月光啃噬的银丝,刚成形便溃散,溃散又重组;每一次消失,门便薄一分,像即将被风化的纸,又像被岁月舔薄的记忆。纸屑般的微光簌簌落下,未及触地,已燃成灰烬。
系统最后一次提示,以近乎温柔的血色字体,从门楣缓缓滴落,像一行迟到的顺产血:
【请在门消失前,写下你们的答案。】
林野抬手,指尖早已咬破。血珠滚圆,带着赌徒最后一次掷骰的温度。
他以血为墨,在门左下角画下一枚无面骰子——
骰面空白,却仿佛盛着一万场未开盅的黎明。血线收笔的一瞬,骰子轻轻转动,发出极轻的“咔哒”,像黎明在骨缝里翻身。
陆清言并指如剑,拈起肩头残灰——那是雪羽燃尽后仅剩的灰烬,冷得像未化的霜。
她在门右上角写下一行无声的音符——
没有音高,却在空气里割出暗金色的符纹,仿佛镇魂铃最深处那记从未被敲响的回音。
灰烬落笔,音符自行震颤,像千万只离巢的纸鹤,撞进夜色又归于寂静。
姜莱抬腕,第三月自她脉搏里浮现——
半银半青的月斑,如黎明与永夜交媾的遗腹子。
她将月斑轻轻按在门正中——
月纹瞬间蔓延,像潮水蚀刻玻璃,留下一道道潮汐脊线。
光斑深处,隐约可见她妹妹的侧影,正沿着月色向她回头。
沈不归以冰刀为笔,刀背贴胸。
十二岁的稚嫩与十七岁的锋锐在刃口交汇,像两条平行时间在此刻重叠。
他在门边缘刻下一道剪影——
两个孩子背对背站立,肩膀之间仅隔一场雪的距离。
刀痕落,雪雾从刻线里喷薄而出,凝成一枚冰蓝火漆,封印了所有未说出口的成长。
四种痕迹,四种温度,在门体中央重叠。
血、灰、月、雪,彼此渗透,彼此抵消,又彼此成全。
门忽然透明,像被自己的疑问溶解,又像被答案轻轻呵了一口气。
空白处,浮现最后一行字——
“我是未生。”
字迹只停留一瞬,便与门一同消散,化作亿万片微光,像一场逆飞的流星雨。
门后,是比黎明更亮的黑夜,也是比黑夜更澄澈的黎明——
那里,逆生之塔最顶层的胎心室,正传来一声尚未诞生的啼哭。
哭声极轻,却震得整个塔身微微发酥,像初雪落在铁上,像初爱落在心上。
四人并肩,向那声啼哭走去。
他们的影子留在门边,像四行未署名的脚注——
一行是骰子的余温,
一行是镇魂的余音,
一行是潮汐的余光,
一行是雪夜的余白。
世界合拢,
等待下一次被谁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