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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逆生之塔 第二十六层「胎衣巷」(2 / 2)

他并指如刃,在雪白胎衣的胸口写下“不归”二字——血痕如朱线,一瞬灼亮。冰晶烫痕骤然苏醒,镜面般映出十二岁那年的雪夜:

雪片像无数碎裂的骨瓷,砸在门前。他跪在母亲紧闭的门外,指尖一遍遍在雪上描“归”字,字迹旋即被风抹去,又被新雪掩埋。

“不归”——原来是他亲手为自己烙下的寒咒,也是终生不得回头的敕令。

冰晶应声炸裂,碎屑化作万缕雪线,自行穿梭、缝合。白衣裹身时,霜纹游走,像在他心口封上一枚冰铸的印玺,冷光幽闪——生人勿近,归途永绝。

姜莱最后。

她捏着月牙铃的剪影,指腹微颤,迟迟未敢落笔。

腕上,妹妹的心跳忽然轻轻一撞——似小鱼跃出水面,溅起催促的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在月白胎衣上写下“姜莱”——

笔划刚落,胎衣便渗出一片温热的羊水,澄澈如满月之泪。水中浮起妹妹的倒影,薄得像一片被月光剪碎的玻璃。

倒影启唇,声音却是奶声奶气的纠正:“姐,我叫‘姜来’,来去的来。”

姜莱指尖一抖,霎时明白——原来自己早把妹妹的名字偷走,却把妹妹本人遗落在时光之外。

她慌忙以指为笔,欲将字迹抹去,羊水却倏地收拢,月白缎面自行覆上她的身躯——柔软似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引力。铃舌化作一枚新月形的淡青胎记,轻轻烙在锁骨,像魔法的契约,也像一道永难愈合的温柔缺口。

镜面的羊膜无声破裂,四团影子同时睁眼——

那是他们十二岁的自己——

雪夜里不肯归家的男孩,冰湖上被回声命名的女孩,赌巷口用玻璃珠占卜未来的孩子,羊水月池里偷走名字的女童。

孩子们从镜面深处伸出手,掌心仍带着旧年的霜、湖水的腥、铜币的铜绿、羊水的温咸,指尖穿过时光薄雾,与现在的他们十指相扣。

“走吧——”

十二岁沈不归的声音像雪落在铁栅栏上,清脆而冷,“去把母亲找回来。”

胎衣巷骤然塌陷,仿佛子宫壁在刹那痉挛,一股温软却蛮横的推力将四人猛然抛出——

他们跌入一条更柔软的隧道。

隧道壁由半透明的胎盘绒毛织就,绒毛尖端缀满细小星辰,像无数盏未点燃的灯,又像未落地的愿望。

每一次呼吸,绒毛便轻轻颤动,星尘随之簌簌而落,在脚边铺成一条微光的河。

尽头,心跳声轰然:

咚——咚——咚——

每一声,便有一盏绒毛灯应声亮起,光晕交织,照见前方一座倒悬的摇篮。

摇篮由四根湿漉漉的脐带悬吊,像四根未剪断的命运之绳。

摇篮底部,生着一张嘴——唇色如初绽的樱瓣,湿润、柔软,微微张合,发出含糊却执拗的呓语:

“牙……牙……”

林野仰头,瞳孔骤缩,声音低得近乎耳语:“那是……我们方才种下的四枚乳牙?”

摇篮的唇间,四枚乳牙已长成四颗森白犬齿,齿尖滴落淡金色液体——

那不是血,是浓缩的时间。

每一滴落地,便化为一圈涟漪,涟漪里各映一道母亲的背影:

第一位母亲背对漫天风雪,手握门闩,指尖因寒冷而泛青,却始终没有回头;

第二位母亲蹲在冰湖中央,将写有“清言”的纸船轻推入裂缝,任湖水将它撕成白蝶;

第三位母亲站在赌场门口,将香烟壳上歪歪扭扭的名字一片片撕碎,每一片都换来一枚铜币的叮当;

第四位母亲抱着空襁褓,在月池边轻轻摇晃,口中低唱“姜来、姜来”,歌声如月光碎银,落在无人应答的水面。

“她们……也在找我们。”姜莱的声音像一缕被羊水浸软的月光,轻得几乎要化在空气里。

沈不归抬手,雪线从他的指尖垂落,凝成一条冰蓝的脐带,寒光中带着初生的温度:“那就把乳牙还回去,把故事补全。”

四人同时伸出手——

犬齿自行脱落,化作四道炽烈的金光,像被黎明点亮的流星,划破暗红的穹顶,各自扑向母亲的背影。

——风雪之门在吱呀声中敞开,冰湖裂缝悄然愈合,赌场的铜币跌落石阶发出清脆的回音,月池的水纹收拢成一枚静止的银镜。

母亲的影子同时回头,却仍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胎衣,面孔模糊得像是尚未完成的水墨,又像被泪水晕开的旧相片。

摇篮之唇发出满足的咕哝,四根脐带自天穹缓缓垂落——

雪白、漆黑、冰蓝、月白——柔软得像四束刚刚剪下的晨曦,又像四条重新系上的命运。

沈不归握住雪色脐带,掌心的冰晶与温暖交融;

林野攥紧漆黑骰子化成的脐带,指节间传来命运的脉搏;

陆清言牵起冰蓝雪线,雪线在她腕间绽开细小的霜花;

姜莱抱起妹妹心跳凝成的月白脐带,那心跳与她的动脉轻轻共振,像两条小鱼在暗河里并行。

“一起。”

四人同时跃起,脐带缠腕,似四道温柔的锁链,又似四条引路的星流,将他们拉向摇篮深处。

黑暗再次合拢,却不再冰冷,而是带着羊水的温度,带着母亲最后一次轻抚的体温。

心跳声骤然重叠——咚、咚、咚——像无数母亲在同一秒临盆,像整个宇宙的心脏在同一瞬跳动。

一声更清晰的啼哭,在极远又极近处响起——

那是他们从未听见的,自己的第一声,也是母亲等待了半生的回答。

黑暗的最深处,一粒微光轻轻亮起,像一粒刚刚破壳的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