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娃烧了三天了!”
人群再次涌动,目标明确地涌向林玄和已开始施救的济世盟众人。
秦越人处更是展现“灵枢针”的精准高效。一壮汉捂腹蜷缩,面如金纸,冷汗如浆,显是绞肠痧(急性肠痉挛)发作。秦越人眼疾手快,三根细若牛毫的金针快如电闪,刺入足三里、内关、合谷三穴,指捻针尾,温煦针气透入。汉子只觉腹中绞痛处一股暖流化开,剧痛竟在数息间大减,他瞪大眼,难以置信。
“扶他歇息,稍后饮温水。”秦越人收针,语声清冷,却让汉子感激涕零。
张清远则发挥经方派严谨。他支起简易诊台,让症状相似者排队。望闻问切,一丝不苟。诊断多为暑热夹湿所致发热、腹泻、恶疮。他指挥学徒用带来的药材熬煮大锅藿香正气散化裁汤剂(祛暑化湿,理气和中),并亲自为重症调配剂量。方子中正平和,虽无立竿见影之效,却胜在稳妥,能惠及广众。
墨离带人从河边返回,脸色凝重:“河水浑浊,隐有邪疫之气,直接饮用凶险异常。”他迅速架起一个简易的过滤装置,核心是特制的多层木炭细滤装置。“以此过滤,再烧滚,方可饮用!”他指挥流民中尚有力气的青壮取水、过滤、生火。此刻,净水贵逾黄金。
铁牛带着护卫,如同礁石屹立,将汹涌人潮疏导开,引轻症去张清远处领汤药,重症急症则分至林玄、秦越人处。他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莫挤!排好!老幼妇孺先来!济世盟的先生在此,定会尽力!有力气的,去帮墨先生取水烧水!”
汗水浸透每个人的衣衫。药材,尤其是清热祛湿、解毒止泻之品,消耗如流水。林玄导引之气非是无穷,连救数人后,脸色微显苍白,眼神依旧坚定。秦越人落针依旧精准,速度却缓了一丝。张清远声音嘶哑,仍不断询问叮嘱。墨离的过滤装置不停运转,木炭滤芯更换数次。铁牛后背湿透,仍如铁塔般挺立人群外围。
巫咸并未直接施救,盘坐于一块大石之上,闭目凝神。无形的精神力如蛛网般悄然铺展,既警惕流民中是否隐藏邪气深重之辈或宵小,口中亦无声流淌着古朴深沉的祝由祷文,无形中安抚着人群深处最尖锐的恐惧与绝望,维系着这片混乱中悲悯的秩序。
一位白发稀疏、瘦骨嶙峋的老妇人,颤巍巍捧着一小捧用破布包裹的、干瘪发皱的野枣,递到正为一个孩子推拿穴位的林玄面前。她浑浊的眼眸里,是最质朴的感激:“先生……恩人……没……没好的……路上摘的……干净……” 枣子又小又硬,显是她省下的口粮。
林玄心头一热,连忙接过,温言道:“老人家,心意重如山,您自己留着。我等定当竭力,助乡亲们寻条生路。”
老妇人固执摇头,布满沟壑的脸上挤出笑容:“恩人吃……有力气……救更多人……”
这无声的一幕,胜过千言万语。济世盟三字,伴随着林玄手中温和的白光、秦越人起死回生的金针、张清远熬煮的药香、墨离带来的净水、铁牛维持的秩序,以及那无形中抚慰人心的力量,深深烙印在濒死挣扎的人们心底。
残阳如血,将流民长龙与济世盟的身影在黄土官道上拖曳得老长。道路仿佛成了一条流淌着苦难与星火的河。药材终究告罄,干净的裹伤布条也已用尽。济世盟,已尽力。
“诸位乡亲,”林玄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药材已尽,我等身负重任,须即刻赶赴前方疫源之地。此乃最后药汤,大家分饮,可稍解暑湿。取水过滤之法,墨先生已授于尔等几位,切记,水必烧滚方饮!顺此路往东南,约三百里,有一处‘慈济堂’,乃我盟根基。堂主苏沐雨仁心圣手,尔等到时,报上济世盟林玄、秦越人之名,她必开堂收容,尽力救治!”
他详细指明通往慈济堂的路径与沿途显着标记。流民们含泪默记。他们明白,这些救命恩人,正奔赴更凶险的战场,去堵那灾祸的源头。
“多谢恩人再生之德!”
“济世盟大恩,永世不忘!”
“苍天保佑恩人平安!”
流民们自发让开道路,许多人匍匐于地,朝着济世盟的队伍深深叩拜。场面悲怆而肃穆。
队伍重新启程,将那片悲泣与感激抛在身后。车轮碾过黄土,气氛比出发时更显凝重。
“林兄,可曾看清?”秦越人与林玄并辔而行,望着巫咸木杖所指、暮色中更显阴森幽邃的西北群山,声音低沉如铁,“天地失序,邪祟横行,人命便贱如草芥。”他握缰绳的手,指节发白。黑石城的血影,皇甫嵩的罪孽,眼前这人间地狱,在他胸中翻腾。
林玄默然颔首,回首望向那暮色中渐行渐远、却已刻入心魂的流民长龙。体内《素问》玉简隐隐生温,《生气通天论》的奥义在心间流淌。“人命关天,岂是草芥?秦兄,正因如此,我等才更要捣毁那祭坛,斩断鬼蛊婆邪源,阻此邪气蔓延!”他目光在暮色中灼灼生辉,“今日播下一点星火,他日这民心所聚,或便是济世盟在这末世之中,守护人族薪火不灭的基石!”
前方,巫咸陡然停步,木杖直指暮霭笼罩下怪石狰狞的山峦,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祭坛邪气,已浓如实质。就在那片山中。诸位,务必小心!”
众人心头一凛,疲惫被警惕取代。短暂的仁心施救之后,更凶险的搏杀,近在眼前。而身后那片绝望大地上悄然传开的名字——“济世盟”,如同一点微弱的星火,在沉沉暗夜中,无声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