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被他话语中的决绝和悲愤震了一下,燃烧的右眼凶光闪烁不定,捏紧的拳头却缓缓松开了些,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墨离推了推镜片,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驱邪盘皮囊。秦越人深深地看着林玄,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审视,有惊讶,更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触动。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阿芷的小手依旧紧紧抓着林玄的衣角,身体因为恐惧还在微微发抖,但当她仰头看到林玄在暮色中那坚定如山的侧影,感受到他话语中那股不顾一切的炽热与担当时,心底的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更温暖、更依赖的情绪冲淡了些。她吸了吸鼻子,虽然小脸依旧苍白,却下意识地更贴近了林玄一些,细声却清晰地开口:“林玄哥哥…去…阿芷…跟着…” 这是她最朴素的信任与追随。
林玄感受到阿芷的依靠,心中微暖,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在秦越人身上。这位身负重伤、经验丰富的医者,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荒野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终于,秦越人再次睁开眼。那眼神不再浑浊,反而透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锐利与沉凝。他缓缓坐直了身体,尽管动作牵扯到内腑的伤势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迎上林玄的目光,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仁心可嘉,然匹夫之勇,徒增亡魂。”他先是一句冰冷的评判,如同冷水浇头。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你既执意要去,老夫拦不住,也…不能拦。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道心蒙尘。”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铁牛、墨离和阿芷,最后回到林玄脸上,一字一句道:“但,绝非此刻硬闯!”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东南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仿佛在指点一座无形的战场:“外围观察,制定方略,寻其弱点,谋而后动!此乃第一步!贸然闯入那被邪气与绝望浸透的死地,非但救人无望,反会引火烧身,甚至…成为那邪气瘟疫新的养料!”
秦越人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久经风浪的冷静与智慧:“我们需知:邪气源头何在?传播途径为何?病患具体症状阶段如何分布?官府封锁力量几何?有无可利用之隙?缺何种关键药物?”他每问一句,都像在勾勒一副复杂的战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救人,亦如打仗!”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艰难地挪动身体,从怀中贴身之处,摸索出一个仅有两指宽、三寸长的扁小玉瓶。瓶身温润,触手微凉。他拔开同样由玉石雕琢的瓶塞,一股极其精纯、令人精神一振的淡雅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将周遭的腐草气息都驱散了几分。
瓶内,躺着三颗龙眼核大小、通体浑圆、色泽碧绿如同极品翡翠的丹丸。丹丸表面隐有云纹流动,宝光内蕴。
“此乃‘青玉回春丹’。”秦越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与郑重,“以百年碧玉髓为主药,辅以数十味珍稀灵草,炼制极难,存世无多。有固本培元、吊命续气、抵御寻常邪毒之奇效。重伤濒死时服下,可争一线生机。”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托付重任的沉重,“每人一粒,贴身收好。非生死关头,不得动用!”
他将玉瓶递向林玄。这个动作本身,已代表了他的最终态度——妥协,但绝非无原则的妥协。是带着他的智慧、经验,以及压箱底的保命之物,加入这场前途未卜的征途。
林玄看着那三颗碧绿欲滴、散发着磅礴生机的丹药,又看向秦越人那双深邃、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眼睛,胸中激荡着复杂的情绪。他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小小的玉瓶。瓶身温润,却重逾千斤。
“谢秦先生!”林玄沉声道,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外围观察,制定计划!我们,谋而后动!”
他小心地将玉瓶收好,然后看向东南方那沉入无边黑暗的柳溪镇方向。暮色彻底吞噬了大地,只有墨离腰间皮囊里,驱邪盘扰神晶碎片透出的那一点微弱紫光,如同黑暗中一只不祥的冷眼,幽幽地注视着他们即将踏上的险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