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丹……十年无梦……忘却前尘……” 这些词语碎片般传入陈御风的感知。他对那所谓的能让人沉睡十年并忘却往事的丹药,评价只有两个字:“拙劣。” 强行扭曲记忆,封闭灵识,无异于道伤,于修行有百害而无一利。此等手段,在他眼中,与凡间蒙汗药无异,只是效力更奇特些罢了。
他并未在意李逍遥是否会服下那丹药,也不关心那老妇为何要提出如此要求。这些凡俗的纠葛,如同溪流中的泥沙,奔涌向前,却无法沾染他分毫。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稍稍偏离了他基于逻辑的推演。
李逍遥似乎并未立刻服下丹药,反而是在那老妇的引导下,与那位名为赵灵儿的少女再次相见。月光初升,莲花池畔,两人的气息在靠近,因果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缠绕、共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纯粹而炽烈的“情”之悸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此地浓郁的生灵之气与女娲血脉的特殊力场催化下,荡漾开清晰的涟漪。
这涟漪,并非针对陈御风,却因其神念笼罩之故,被他清晰地捕捉到。
“哦?” 陈御风淡漠的心绪,难得地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并非因这男女之情本身,而是此界“情”之道韵,在此刻竟显现得如此鲜明、如此强烈,几乎要化为实质。这对他理解此界核心法则,是一个绝佳的观测样本。
他分出一缕更专注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光纤,探向那气息交汇的核心——水月宫深处,一间被布置得颇为雅致,此刻却弥漫着旖旎与宿命气息的婚房。
房内,红烛高燃,映照着灵儿绝美而带着羞涩红晕的脸庞,以及李逍遥那混杂着惊艳、迷醉、不知所措的复杂神情。空气中弥漫着灵草清香与少女体香,更有一股无形的、由两人命格与情感共鸣引动的灵力场正在形成。
就在这时,陈御风那缕探入的神念,其本身所蕴含的、远超此界层次的混沌道韵,虽已极力内敛,但在如此近距离接触这脆弱的、初生的情感力场时,依旧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无意识的交互。
这交互,并非攻击,也非赐福,更像是一滴清水,无意间滴入了一锅即将沸腾的、成分复杂的水中。
第一滴,是“守护”。
陈御风的神念本质,便是“存在”的极致,万法不侵。当其道韵边缘与婚房内那初生的、脆弱的情感灵力场接触时,那原本可能因外力(如黑苗人的窥探、或是阵法残余波动)或是内部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的不稳定因素,被无形中抚平、加固。整个婚房内外,仿佛被笼罩在一层绝对“安全”与“宁静”的意蕴之下。外界的一切喧嚣、恶意,乃至天地灵气的正常起伏,都被这层无形的意蕴柔和地隔绝、缓冲。红烛的火苗稳定得异乎寻常,连窗外的虫鸣都仿佛被拉远,只剩下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声,环境变得极致私密与祥和。
第二滴,是“净化”。
陈御风乃混沌道尊,万秽不沾。他那丝无意识散逸的道韵,对于任何形式的“浊气”、“杂质”有着本能的排斥与净化效应。李逍遥体内因服用“忘忧散”而潜伏的、那点微末的药物之力,在这股道韵的无形冲刷下,竟如同阳光下的残雪,悄无声息地加速消融、瓦解,其“忘却”的效力被大幅削弱,甚至可能留下某些深刻印象的碎片。同时,赵灵儿因初次经历人事而可能产生的些许身体不适与元气动荡,也被这股温和而至高无上的力量悄然抚平、滋养,使得她的女娲灵力在交融中非但没有损耗,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温顺。
第三滴,是“启迪”。
大道至简,蕴含万理。陈御风的神念,哪怕只是一丝无意识的边缘波动,也承载着无尽时空的武道至理、法则碎片。李逍遥于梦中所得的那些剑法、心法,在此刻心神与身体皆处于极度放松与共鸣的状态下,受到这股远超仙剑世界层次的“道”之碎片的无意浸染,其理解与感悟竟在潜意识层面飞速深化、升华。一些原本晦涩难懂之处豁然开朗,一些粗浅的招式在他脑海中自动衍化出更精妙的变化,仿佛有一位无形的至高导师,在他梦境深处,以道韵为笔,重新勾勒了武学的轮廓。
这一切的发生,无声无息,无迹可寻。无论是房内的李逍遥与赵灵儿,还是暗中守护的姥姥,都毫无察觉。他们只觉今夜似乎格外安宁,格外美好,身与心的交融前所未有的和谐与顺畅,仿佛天地都在为这一刻祝福。
李逍遥只觉得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身体暖洋洋的无比舒泰,怀中之人更是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眷恋与满足,那些武功招式在心间流转,竟似有了生命。赵灵儿则感觉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包裹着自己,驱散了所有紧张与不安,只有纯净的爱意与奉献在胸中流淌,体内的灵力活泼泼地,与身边之人水乳交融。
陈御风端坐于礁石上,面无表情地“记录”着这一切。他清晰地观测到了“情”之道韵在特定条件下的激发、共鸣与升华过程,也注意到了李逍遥体内药物之力的异常消散以及其武道感悟的莫名提升。他明白,这是自身存在无意间造成的“变量”。
“意料之外的干扰……”他心中淡漠地评估,“不过,数据依旧有效。”
他并未因此收回神念,反而更仔细地记录下这因他介入而产生的、偏离原有轨迹的“因果样本”。对于李逍遥和赵灵儿而言,这一夜是命运的巨大转折;但对于陈御风,这只是他浩瀚研究中一个略微特殊的观测案例。
夜色渐深,红烛泪尽。婚房内的气息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那依旧紧密纠缠、愈发牢固的因果之线。
陈御风收回了那缕探入的神念,不再关注那已然成立的婚姻事实。他的主要心神,再次投入到对仙灵岛整体地脉灵气、以及那笼罩岛屿的、正从“静默”状态缓慢恢复的阵法的解析之中。
他并不知道,也无须知道,他这无意识散逸的三缕道韵,究竟在李逍遥和赵灵儿身上刻下了多深的印记。这并非赐予,亦非祝福,仅仅是一位过路的至高存在,在观测实验时,无意间从衣角抖落的几点星尘。
然而,星尘虽微,落于凡土,或可催生奇葩,或可改变溪流。这一夜,因他这微不足道的存在,已然不同。宿命的琴弦被拨动,发出的声响,或许将传向一个无人能够预知的远方。
海上升起明月,清辉普照,礁石上的道尊与岛中共眠的新人,共同构成了这漫长夜晚中,一幅无人知晓的、静谧而深邃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