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妃暄心中一凛，连忙接口，试图将话题拉回“正道”：“前辈明鉴，妃暄与师父绝无驱使前辈之意。只是恳请前辈，念在天下苍生福祉，若遇倒行逆施、荼毒生灵之辈，能稍加惩戒，令世道清明，则天下幸甚。”她依旧将慈航静斋的意志，巧妙地与“天下苍生”捆绑在一起。
陈御风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了空，最终落在了师妃暄身上。那目光并不凌厉，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她们信念的最深处。
“苍生之念，浩如烟海，纷繁复杂，岂是你等一言可定其归宿？”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暮鼓晨钟，带着直撼心神的力量，在了空和师妃暄的识海中轰鸣，“尔等所谓‘真龙’，所谓‘世道’，不过是符合你们自身理念的镜花水月。以自身之尺，度量天下，代天行择……谁赋予你们这等权柄？不过是一群……沉溺于自身妄想的……囚徒罢了。”
“噗——！”
了空禅师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身形摇摇欲坠。他苦修数十年的闭口禅功，那赖以沟通天地、精神感应的根基，在陈御风这毫不留情、直指本质的话语冲击下，竟出现了道道裂痕！他眼中的惊骇远超面对任何武学高手之时，这是信念层面的碾压！
师妃暄更是如遭雷击，娇躯剧烈一颤，踉跄后退半步，俏脸上血色尽褪。陈御风的话语，像是一道撕裂苍穹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一直坚信不疑的“剑心通明”，将慈航静斋千年来“代天择帝”这神圣外衣下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彻底反思过的傲慢与局限，暴露无遗。她感觉自己的精神支柱在摇晃，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迷茫席卷而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离去吧。”陈御风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重新望向窗外的流水，“若再以苍生为名，行操控之实，扰我片刻安宁，便不留情面了。”
了空捂住如同被撕裂般的胸口，气息萎靡，再不敢有丝毫言语，强提一口真气，拉着心神几乎崩溃的师妃暄，踉踉跄跄、近乎逃离般地迅速退出了雅间，消失在楼梯口。
陈御风依旧坐在窗前，仿佛刚才只是打发了两只稍微特别一点的蚊蝇。他了然，经此一事，净念禅院与慈航静斋，短期内当不敢再来烦扰。
然而，世间的“聒噪”并非只有一种。在他的感知中，洛阳城因宇文化及之死引发的混乱正在加剧，而更遥远的地方，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混乱、充满了血腥、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杂音”，正如同酝酿中的风暴，向着一个方向汇聚——那是南方，飞马牧场的方向。
在他的感知里，那片区域有一股相对纯净、带着草木清香与勃勃生机的气息（商秀珣），以及一道虽然微弱却闪烁着智慧星火、即将熄灭的残烛（鲁妙子）。此刻，这两股气息正被浓烈得化不开的污秽、杀意与贪婪所包围、冲击。
“看来，想觅一处清净，亦非易事。”陈御风缓缓站起身，窗外，一片落叶打着旋儿坠入洛水，转瞬不见。
既然此界红尘，处处皆染尘埃，那便信步走去，随手拂拭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