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怎么样。”吴老虎点了根烟,“就是觉得,债主和债户之间,应该经常见面,商量商量还债的事。”
“我会还你钱的。”
“什么时候?”
“我……我不知道。”
“那就慢慢还吧。”吴老虎吐了个烟圈,“从这个周六开始,每周六下午,你来我那儿一趟。”
吴老虎说的“我那儿”,是他在县城边上,为了方便存货和联系生意,刚租下的一个小院子。
“去你那儿干什么?”
“帮我记账。我那些货运单子,乱得很,看不清楚。你有文化,帮我理理。”
苏文清看着他。
“就当是用你的‘文化’,抵你的‘债’。”吴老虎弹了弹烟灰,“公平交易。”
周六下午,苏文清按时出现在吴老虎租的小院里。
院子里很简单,一间正房,一间偏房。院子中央放着一张小桌。
吴老虎正在洗菜,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来了。”
“来了。”
“先坐着。马上就好。”
苏文清在小桌旁坐下,桌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账本,没有货运单子。
吴老虎洗完菜,进了厨房,很快就有炒菜的声音传出来。
苏文清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厨房里传来吴老虎的声音:“饿了吧?马上就好。”
苏文清没回答。
吴老虎端出来两盘菜。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土豆丝。还有一盆饺子。
“吃饭。”吴老虎坐下,递给苏文清一双筷子。
“账本呢?”苏文清问。
“什么账本?”
“你不是让我来记账的吗?”
吴老虎夹了口菜,慢慢嚼着。“账本在屋里。吃完饭再说。”
苏文清没动筷子。
“怎么?不饿?”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吴老虎的语气变得强硬,“我花钱买的菜,做的饭,你必须吃。”
苏文清看着他,最后还是拿起了筷子。
饺子是韭菜鸡蛋馅的。
吴老虎一直看着他,不说话,就是看着。
那种目光让苏文清很不舒服,他低着头吃,不敢抬眼。
“慢点吃。”吴老虎说,“没人跟你抢。”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吃完饭,吴老虎收拾桌子。苏文清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做什么。
“进屋吧。”吴老虎说。
屋里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上贴着几张报纸。
桌子上确实有些单子。货运单,发票,收据。乱七八糟地堆着。
“就是这些。”吴老虎指着那堆单子,“你帮我整理整理,看看这个月挣了多少,花了多少。”
苏文清在桌前坐下,开始翻看那些单子。
吴老虎在床上躺下,点了根烟。房间里很快就有了烟味。
苏文清工作得很认真,他把单子按日期分类,然后用笔在纸上计算。
吴老虎抽着烟,看着苏文清的背影,那个背影很瘦,但是很挺直。
“你画画的时候,也是这样坐着的吗?”吴老虎忽然问。
苏文清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写字。
“我看过你的画。”吴老虎继续说,“《窑火》,挂在文化馆里。”
苏文清还是不说话。
“画得很好。火烧得很旺。”
苏文清放下笔,转过身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什么都不想。就是想跟你聊聊。”吴老虎坐起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好好聊过。”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没有?”吴老虎站起来,走到桌前,“比如你的画。比如你为什么要画窑火。”
“比如……”吴老虎俯下身,靠近苏文清,“比如你为什么总是避开我。”
苏文清往后缩了缩。
“你怕我吗?”吴老虎问。
“没有。”
“那为什么要躲?”
苏文清不回答。
吴老虎直起身,走回床边,重新躺下。
“账算完了吗?”
“快了。”
“不急。慢慢算。”
屋外又有火车经过。汽笛声穿透了墙壁,在房间里回荡。
苏文清低下头,继续算账,但他的手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