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较劲(1 / 2)

瓦盆村的男人们,都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天不亮就下了地,挥舞着镰刀,和那一片金色的海洋搏命。

所有人都下了地。

除了吴老虎。

他开着车,在村里一条还算平整的土路上,来回地兜风。车窗摇下来,里面飘出香港“四大天王”的歌声,和一股香烟的味道。

“你看那吴老虎,”正在地里割麦的李大爷,直起腰,吐了口唾沫,“发了财,就忘了本了。地里的麦子熟了,都不知道下地看一眼。”

“人家现在是吴厂长了,”旁边的张大娘酸溜溜地说,“哪里还看得上咱这几亩薄田。听说,他家的麦子,早就请人割完了。”

他们说错了。

吴老虎家的麦子,一根都还没割。

就在全村人把自家的麦子都收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一天清晨,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把人都给震醒了。

一辆红色的“联合收割机”,在村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轰隆隆地,开进了吴老虎家的麦田。

吴老虎就站在地头。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和一条笔挺的西装裤,脚上,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

他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在裤兜里,像个检阅部队的将军,看着那个铁皮怪物,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他家的麦田。

吴老虎的父母,吴卫国夫妇,则搬了两张小板凳,坐在地头,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和得意。

“哎呀,老吴家这小子,真是出息了!”

“可不是嘛!咱们累死累活割一天,还不够人家那机器喝口油的功夫!”

吴卫国听着这些话,腰杆挺得笔直,逢人就夸:“这小子,就是脑子活!他说,这叫‘效率’!以后啊,种地都得靠这个!”

赵铁蛋也听到了动静。

他刚从自家地里回来,一身的汗和麦糠。他站在自家院门口,远远地,看着那台正在作业收割机。

他看着那机器所过之处,麦子被齐刷刷地收割、脱粒,金黄的麦粒,像瀑布一样,从机器的出口,倾泻进旁边跟着的卡车车厢里。

整个过程,高效,利落。

他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把磨得光滑的旧镰刀,和因为长时间劳作而布满血泡和老茧的手。

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将他牢牢攫住。

苏文清也来了。

他是被轰鸣声吸引来的。

他没有往前挤,只是远远地,站在那棵他曾经和赵铁蛋一起割过麦子的老榆树下。

他看着地头那个穿着白衬衫、意气风发的吴老虎。

他又看着扛着旧镰刀、浑身是汗的赵铁蛋。

他画了一幅画,画的名字,就叫“时代”。

不到半天,吴老虎家的麦子,就全都收割完了。

吴老虎开着车,在村里,又兜了一圈。

他路过赵铁蛋家门口时,故意放慢了车速。

他摇下车窗,看着那个还站在院门口发呆的赵铁蛋,说:

“铁蛋,怎么样?我这法子,比你那把破镰刀,快吧?”

赵铁蛋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转过身,走进了自家那间还没有盖好的新房里。

吴老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他知道,他用收割机,碾碎了赵铁蛋作为“庄稼人”的骄傲。

他赢了面子。

却好像,输掉了整个世界。

他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他要去县城,他要去更热闹更喧嚣地方,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一切的地方。

下午赵铁蛋绕到院子后面那片空旷的麦茬地,那里,堆放着像小山一样高的麦秸。这是麦收后的最后一项活计——烧麦秸。

“哥,吃饭了!”小花在院墙那边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