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低着头,拿脚尖碾着雪,不吱声。
“你知道不?袁隆平当年说要搞杂交水稻,饿着肚子研究,笑话他的人比今天这屋子里的多多了。”黄老师的声音很温和,“可后来呢?全国人民都得感谢他。”
“那是大人物。”福来嘟囔着,声音闷在棉袄里。
“大人物也是从小人物过来的。”黄老师拍掉他肩上的雪,“你在图书角看的那本《十万个为什么》,不就是科学家写的吗?梦想这东西,要是没人笑话,说明它还不够大。”
福来终于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水汽。
“把今天的笑声收好,”黄老师认真地说,“憋着这口气,好好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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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后。
省农科院,窗明几净的实验室里,林福来穿着白大褂,正专注地观察显微镜下新麦种的胚芽。
助手小张敲门进来:“林老师,县电视台又想约您做个专访,还是问您当初为啥立志搞农业科研。”
林福来直起身,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冬日的暖阳下,远处的试验田里,一行行麦苗青得像翡翠。他想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元宵夜,想起了满屋子哄堂的笑声,和黄老师那句“好好读书”。
他忍不住笑了。
“您想什么呢,林老师?”小张好奇地问。
“想自个儿以前的事。”林福来转过身,靠在实验台上,“想起当年,一个土坷垃里刨食的农村娃,连县城都没去过几趟,就敢在全村人面前说要当科学家。”
“那您后悔吗?”
林福来看向窗外,看着那片由自己亲手培育的、去年已让瓦盆村亩产提高了三成的新品种小麦。
“不后悔。”他说,“人这一辈子,总得傻一次,认认真真地傻,那股傻劲儿,比什么都金贵。”
“那……当初笑话您的人呢?”
“吴老虎他爷爷,现在逢人就讲,我早就看出来福来这娃有出息,我当年那是故意激他呢!”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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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福来啊,村里要重修大队部,想请你回来剪彩。老李书记说了,要在墙上挂你的大照片,底下写一行字:从瓦盆村走出的农业科学家。”
挂了电话,林福来随手翻开自己的实验记录本。扉页上,是他多年前用钢笔抄下的一句话,字迹已略显青涩:
“笑声会落,种子会生。”
窗外,几只麻雀落在田埂上,叽叽喳喳。阳光下的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漾开一滩绿色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