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瓦盆村,连蚂蚁都懒得爬出洞。赵铁蛋蹲在黑泥塘边,用草帽扇着风,汗水从鼻尖滴落,晕开一小圈水纹。他从衣兜里掏出张纸条,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一匹粗布、三斤棉花、两把剪刀。
铁蛋娘想做些垫背、小枕头卖到集上,补贴家用。爹死后,家里只剩下她带着三个孩子。
“要二十块钱。”铁蛋娘掰着指头算,眼睛眨动着,有光又有怕。
“我去借。”铁蛋说,将纸条对折两下塞进衣兜。十三岁的他,个子已经蹿高了,肩膀显得更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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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吴老虎家,铁蛋踮脚从窗口望了望,见门半开着,轻轻叩了两下门框。
“你爷爷在吗?”
吴老虎正剥玉米皮子,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不停:“出去了。”
“你奶奶呢?”铁蛋用脚尖踢着门槛上的小石子。
“睡觉哩。”吴老虎扬了扬下巴,“你找他们干啥?”
铁蛋抠着指甲,脖子微微缩了一下,“想借点钱。”
吴老虎的动作顿住了,眼睛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随后又低头继续剥起玉米皮,手上的动作却慢了半拍。
铁蛋咬了咬嘴角,扭头就走。背后吴老虎突然丢下玉米,撑着膝盖站起来喊:“等会儿去河边摸鱼不?”
“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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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家的院墙刷得雪白,大铁门漆成亮红色。铁蛋在门口立定,抻了抻衣襟,挠了两下头皮,终于抬手敲了敲。
王富贵爹叼着烟卷,歪靠在藤椅上看报纸,见是铁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手指轻轻抖了抖报纸边缘。“有事?”
“叔,能借点钱吗?”铁蛋两手交叉握在身前,拇指互相缠绕着,视线落在地面上,“我娘要做些手工活儿卖,缺些本钱。”
王富贵爹长长吐出一口烟,用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最近手头也紧啊,再说,你家……”他舔了舔嘴唇,没说完。
铁蛋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家,穷得叮当响,爹死了,借出去的钱怕是要不回来,他不自觉地绞紧了手指。
“行,我再问问别人。”铁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转身就走。王富贵爹在背后抬高了声音:“要不……你给我家干些活儿,我给你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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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越来越毒,晒得皮肤刺痛。铁蛋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敲了五家门,都没借到钱,有人说没有,有人说过两天,有人干脆装作没听见。
他拖着步子走到刘三奶家,肩膀耷拉着,鞋底在土路上拖出两道浅痕。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刘三奶正蹲在矮凳上捣草药,手腕有节奏地起落着。
“三奶。”铁蛋站在篱笆外,手搭在木栅栏上,轻声喊道。
刘三奶缓缓直起腰,摘下老花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是铁蛋啊,进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