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盘转得正欢,绣娘带着徒弟们捧着新绣的“百藤图”来了。图上绣满了五域的藤——主藤的遒劲、紫藤的柔美、水藤的柔韧、草原野藤的泼辣,都在布上缠成一团,最中间是轮双月,月光里藏着无数张小脸,有五域坊的,有城邦的,有冰原的,有河谷的。
“这图要分两半,”绣娘笑着把图从中间剪开,一半卷起来递给信使,“城邦那半绣着你们的紫藤,我们留着主藤,等下次合宴,再拼回完整的圆。”城主小女儿的声音从传声管里飘出来:“我们会在断口处绣上紫藤卷须,你们绣主藤气根,到时候让它们在图上先缠上!”
茶商的“双月茶”煮了一轮又一轮,茶渣被阿禾收起来,和城邦送来的紫藤花一起晒干,装进藤编的香袋里,挂在桥栏上。风一吹,茶香混着花香漫过桥面,连传声管里的话音都带着股清润的甜。“这叫‘余韵袋’,”阿禾把香袋分给过桥的人,“闻着香,就忘不了今儿的宴。”
夜色渐浓,两边的人开始往桥中间送灯笼,五域坊的灯笼是主藤叶形状,城邦的是紫藤花模样,很快就在桥心堆成座灯山。乐师对着传声管拉起《双月谣》的慢板,琴音悠悠,像月光淌过水面,两边的人都跟着轻轻唱,调子顺着灯笼的光往上飘,仿佛要把双月的影子也染成暖的。
老族长从怀里掏出个藤盒,里面是颗打磨光滑的石头,两面分别刻着五域坊和城邦的标记,用双藤纹缠在一起。“这叫‘两心石’,”他把石头放在桥心的青石板上,“白天晒着两边的日头,夜里照着双月的光,往后啊,它就在这儿守着,看这桥越长越宽,看这日子越过越甜。”
离别的时候,城邦的信使往传声管里塞了把紫藤花籽:“撒在桥边,明年开花时,就像我们在这边笑着看你们。”五域坊的孩子们回赠了罐主藤的根须:“埋在紫藤架下,让它知道,桥那头的根,一直想着它。”
传声管里的最后一句话,是城主小女儿和阿禾一起说的:“下月十五,还在双月桥见!”话音撞在管壁上,碎成无数个小回音,像撒了把星星在桥面上。
藤生望着桥心的灯山,看着两心石上流转的月光,忽然觉得这欢宴从未散场。那些没喝完的酒还在坛里发酵,没唱完的调子还在传声管里打转,没绣完的百藤图还等着拼成圆,都在日子里悄悄攒着劲,等着下次再聚时,酿出更稠的暖,更浓的甜。
夜风穿过桥栏,带着香袋的余韵、灯油的暖意、两心石的清辉,往五域的四面八方漫去。藤生知道,这双月照过的桥,早已不是路,是根,一头扎在五域坊的土里,一头扎在城邦的泥里,往深处长,往宽处伸,把所有被藤气连在一起的人,都缠成了彼此的牵挂,彼此的家。
而那桥心的两心石,正借着双月的光,把影子投在地上,像个未完的句点,等着被更多的故事填满。
灯山的光还没在晨露里淡去,双月桥的石板缝里就冒出了新绿——是昨夜撒的紫藤花籽,借着酒气与月光,竟抢先发了芽。孩子们蹲在桥边数嫩芽,数着数着就吵起来:“这颗是城邦的花籽发的!”“那这颗沾着主藤叶的,定是咱们的!”
老船工笑着往芽边浇了瓢河谷的水:“管它是谁的,长在桥上就是桥的娃,往后结了花,一半给五域坊戴,一半给城邦插。”他从船舱里拖出张藤编网,网眼缠着水藤,“等藤爬满这网,就搭在桥顶当凉棚,夏天宴饮时,满棚的花叶能遮半拉日头。”
绣娘的半幅“百藤图”被挂在桥栏上,断口处的主藤气根已绣出半寸长,针脚里还别着根细如发丝的真藤须。“城邦那边托人捎信,说他们的紫藤卷须也绣好了,”绣娘拈着银针笑,“就等下次合宴,让针脚里的真藤须先搭上。”
传声管里飘来城邦的动静,是陶埙在练《双月谣》的新段,间或夹杂着孩童的笑——想来是在学五域坊的笛音。乐师抱着琴坐在管旁,等埙声停了,就拉段琴音送过去,像在隔空教谱。有次琴音刚落,管里竟传来几声狗吠,是草原牧人送去的牧羊犬,在城邦的紫藤架下认了新家。
茶商把“余韵袋”里的茶渣花干收起来,和着新采的主藤芽、紫藤蕊,压成了块“双月香砖”。砖面刻着桥的模样,烧透后埋在桥心的青石板下,“让这香顺着土气往上冒,往后走桥的人,踩在砖上都能闻见宴的味。”
胡商的酒坛空了大半,空坛被孩子们垒在桥尾,搭成座小小的“酒坛塔”,塔尖插着主藤与紫藤编的双穗。“这叫‘醉月塔’,”胡商往坛口撒了把酒曲,“等来年新酒成了,就从塔顶往下倒,让酒液顺着坛壁流遍桥,算给桥添份醉意。”
中旬的雨来得急,双月桥的藤棚还没搭好,雨丝就顺着桥栏往下淌。有趣的是,那些新冒的紫藤芽竟借着雨势疯长,卷须缠着水藤网往上爬,一夜之间就织出片小小的绿荫。躲雨的行人们挤在荫下,听传声管里城邦的雨声——那边的紫藤叶也在雨里沙沙响,竟和这边的主藤叶声一模一样。
“你听,”阿禾指着传声管,“雨都知道往一起落呢。”城主小女儿的声音从管里钻出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我们在紫藤架下接了瓶雨水,等天晴了给你们寄去,混着双月桥的雨,煮茶定更甜。”
雨停时,桥心的两心石上积了汪水,水里映着双月桥的影子,还有两边探出头的藤芽。藤生蹲下来看,水里的影子随着涟漪晃,像两座桥在水里相缠,分不清哪是五域坊,哪是城邦。
他忽然明白,这双月宴的余温,早浸在了桥的每块石板、每根藤须里。是花籽借着酒气发芽,是针脚缠着真藤须生长,是雨水隔着传声管相和,是所有人把宴上的暖,都揉进了日子的细缝里,让桥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带着体温的模样。
而那些还没说尽的话、没唱完的调、没绣完的图,都在藤芽的卷须里、传声管的回声里、香砖的余韵里,等着下一次双月圆时,再续成热热闹闹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