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株刚冒头的相思豆芽,两瓣相依的芽瓣上,已印上了藤架的影,像在说:我们记着呢,记着今日的阳光,记着离别的暖,记着所有关于重逢的约定。
夜色漫上藤架时,离别的气息混在露香里,沉沉的。波斯商人正往骆驼背上捆行囊,动作慢得像在数每根麻绳的纹路。他忽然停下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打开,里面是块打磨光滑的沙漠石,石上用银粉画着朵缠丝藤花。
“这个留给你,”他把木盒塞进阿月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腕,两人都像被藤刺轻轻扎了下,缩回手时,脸上都泛着热,“石上的花会随温度变颜色,天凉了,它就深些,像我们那边的思念,越冷越浓。”
阿月捏着木盒,指腹蹭过石面的藤花,突然想起白日里藤影画的“归”字。她转身从藤架上摘下朵刚开的花,往木盒里塞:“这个也带上,花干了,就想想这边的藤架,总比沙漠里的风软些。”
婴儿在襁褓里动了动,藤环上的玉珠蹭着木盒,发出细碎的响。波斯商人的小女儿凑过来看,笑着说:“这环上的星芒,倒像我故乡的北斗,你们看它亮的方向,不就是我们回去的路么?”
小石头趴在成长册上,把这幕画下来。笔尖沾了点相思豆的汁液,画里的人影都带着淡红的边,像被夕阳染过。“书砚哥,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书砚正往陶罐上盖块石板,闻言笑了笑:“等跨路花顺着藤影开到链桥,等年轮石的圈数多了三道,就差不多了。”他往石板缝里塞了片藤叶,“这叶能挡住虫,也能让罐里的露听见藤的声,知道有人在等。”
老渔人划着船在水渠里转了最后一圈,把年轮石摆得更稳些:“我每天来看看,给石片擦擦灰,让它亮得清楚些,好记准日子。”船桨搅碎了水面的藤影,碎光里竟浮出商队远去的模样,像幅流动的画。
商队的乐师最后弹了遍《露语》,琴弦上的泪滴进陶瓮,与露混在一起,让本就醇厚的味又添了点咸。“这曲子记在藤上了,”他收琴时说,“等你们想我们了,就摇响藤架,叶影会跟着唱。”
离别的驼铃终于响起来,缠丝藤的叶尖追着驼队晃了好远,像无数只舍不得的手。阿月抱着婴儿站在藤架下,看着驼队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越来越长,直到融进驿道的尘里。
婴儿突然抓住垂落的藤条,藤叶立刻往她掌心卷,露出片被西域染料染蓝的叶背,像片小小的星空。阿月看着那片蓝,突然笑了,往成长册上添了句:“藤影记年,记的不是日子,是盼重逢时,能把所有想念,都数得清清楚楚。”
夜风穿过藤架,带着相思豆的芽香、陶罐里的露醇,还有远处渐淡的驼铃。小石头摸着册页上未完的“五载”,忽然明白,有些离别不是终点,是藤架上的影换了种方式生长,把牵挂缠得更紧,等来年,等后年,等数到第五个年轮时,总会有串熟悉的驼铃,撞碎花田的晨雾,说声:“我们回来了。”
而那株相思豆芽,在暮色里轻轻颤动,两瓣芽瓣紧紧挨着,像在说:不怕,有我陪着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