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站在廊下望着这幕,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不是花开花落的轮回,是籽落进土的瞬间,是手递手的温度,是不同土地上,同一片向着太阳的金黄。就像这花田,今年的籽落了,明年的苗会醒,把远方的故事,继续讲给风听,讲给雨听,讲给每颗期待发芽的籽听。
远处的虫鸣渐起,像在为即将成熟的籽儿唱摇篮曲。双花的花盘在暮色里静静立着,仿佛在说:别急,籽儿熟了,新的故事,就要开始了。
暮色漫过花田时,江南花的花盘边缘已泛起焦黄色,像被夕阳吻过的痕迹;西域花的花瓣则落了大半,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籽,紫黑相间,像缀满了小宝石。书墨蹲在花盘旁,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籽,硬实的壳上沾着点金粉,是花盘最后的温柔。
“该收籽了。”她回头对书砚说,声音里带着点不舍,又藏着期待。书砚正把竹筛摆在田埂上,筛底的麻布洗得发白,是去年用过的,边角还留着点去年的花籽壳。“还是老规矩,”他笑着说,“先让花盘在筛里晒两天,等籽壳干透了再剥。”
小石头抱着陶罐跑过来,罐子里是他天天浇水的“籽中王”,此刻也饱满得发亮。“我的籽能先收吗?”他仰着脸问,罐口的向日葵符还贴得牢牢的,边角被风吹得卷了边。书墨点点头,接过陶罐轻轻倒出籽,每颗都圆滚滚的,比寻常籽大了一圈。
阿依古丽临走前留下的羊皮袋就挂在竹架上,风吹过时,里面的西域籽“沙沙”响,像在跟这边的籽打招呼。书墨取下羊皮袋,往筛里倒了些,西域籽的尖顶泛着油光,混在江南籽的圆壳里,倒像一群小兄妹挤在一起。
林逸尘背着药箱过来,见书墨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花盘,从箱里取出把小铜剪:“用这个剪花盘,比手掰更齐整,还不伤籽。”他示范着剪下一小截花盘边缘,籽儿立刻滚落出来,在筛里蹦跳着,像在欢呼。
林宇轩扛着个新编的竹筐过来,筐底垫着艾草,是防蛀的。“波斯的籽也收了些,”他把竹筐放在筛边,“绛红色的壳,里面的仁是绿的,听说能榨出带香味的油。”他抓起一把波斯籽,往江南和西域的籽堆里撒了些,“让它们也混个熟脸。”
夜里起了风,书砚在竹筛上盖了层纱网,既透气又防露水。书墨坐在花田边,看着纱网下的花盘在风里轻轻晃,像在做最后的梦。“阿依莎说,西域的花籽收下来要先在月光下晒三天,”她轻声说,“说这样的籽种下后,开花会朝着月亮的方向。”
“那咱们也让籽儿晒月光。”书砚笑着说,“让它们既认得太阳,也记得月亮,就像记得两地的牵挂。”
三天后,花籽彻底干透了。书墨和书砚坐在田埂上剥籽,指尖被壳染得发暗,却藏不住笑意。小石头也学着剥,指甲缝里塞满了碎壳,却把最大的几颗籽都捡出来,放进阿依莎留下的小布袋里。“等商队路过,让他们带给阿依莎,”他说,“告诉她,咱们的籽和她的一样好。”
书墨把混种的籽单独装在一个陶罐里,罐口贴了张新画的符,一半是江南的桥,一半是西域的沙丘,中间画着颗发芽的籽。“这罐籽明年种在花田最中间,”她说,“看看它们会长出什么样的花。”
书砚把分好的籽装进收纳袋,江南籽的袋上绣“春”,西域籽的袋上绣“秋”,混种的袋上绣着“同”。“春种秋收,同生共长,”他把袋子一一挂在库房的梁上,“等着明年开春,再让它们回到土里去。”
晚风穿过库房的窗棂,吹得收纳袋轻轻晃,里面的籽儿“沙沙”响,像在说:我们会等,等冰雪化了,等春雷响了,等那双手再次把我们埋进土里,去续写未完的故事。
花田的空花秆还立在那儿,像一排沉默的见证者。书墨往花秆根部培了些土,轻声说:“明年见。”花秆在风里晃了晃,像在应许。小石头则把阿依莎给的那颗西域籽埋在花秆旁,用小石子围了个圈,和去年埋“籽中王”的记号挨在一起,像两个小小的约定,在土里静静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