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玫瑰刑场(2 / 2)

回到别墅,家庭医生很快就到了。他给苏暖处理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背上、手臂上、腿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处,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皮下组织,还有几处花刺断在了肉里,需要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来。

苏暖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却布满了冷汗。她能感觉到厉墨琛就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可疼痛实在太剧烈,当医生用酒精消毒最深的那道伤口时,她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轻点。”门口传来厉墨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医生愣了一下,连忙放轻了动作。

处理完伤口,医生又给苏暖量了体温,眉头皱得更紧:“厉先生,苏小姐发了高烧,39度8,需要立刻输液。”

厉墨琛点了点头:“安排。”

护士很快准备好了输液装置,冰凉的液体顺着针头流进血管,苏暖觉得浑身发冷,意识也开始模糊。她迷迷糊糊地看到糖糖被管家带去洗澡换衣服,又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用热毛巾擦了擦她的脸。

是厉墨琛吗?她不确定。她只知道,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那股令人作呕的玫瑰香,似乎淡了一些。

深夜两点,挖掘机的轰鸣突然撕裂了别墅的寂静。苏暖在高烧的谵妄中被惊醒,浑身的伤口像被火烤似的疼。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输液针被扯动,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可她顾不上了。

她跌跌撞撞地爬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月光下,那片曾经盛放着无数玫瑰的花海,此刻正被一台台巨大的挖掘机摧毁。钢铁的履带碾过花丛,将那些娇艳的玫瑰连根拔起,花铲像冰冷的刑具般掘进泥土,绞碎的花瓣混着断枝和泥土,飞溅到落地玻璃窗上,留下一片片暗红的痕迹。

三十亩玫瑰园,在轰鸣声中,以一种惨烈的姿态,一点点消失。

厉墨琛就站在那些钢铁巨兽的阴影里,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光明灭不定。他的黑色大衣在夜风中微微扬起,脚下似乎还踩着什么东西——苏暖眯起眼,看清楚了,那是白天糖糖拍在他鞋上的那半朵染血的玫瑰,此刻已经被踩得彻底不成样子。

苏暖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那片曾经象征着囚禁与痛苦的玫瑰园被摧毁,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她不明白厉墨琛在做什么,这个男人的心思,从来都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猜不透。

当最后一丛龙沙宝石——那是厉墨琛最喜欢的品种,也是刺最锋利的一种——被铲车连根掀起时,厉墨琛终于踩灭了烟头。他转过身,对一直候在旁边的管家抬手。

“种向日葵。”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夜风和机械的轰鸣,传到苏暖的耳朵里。

管家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厉先生,您说...种什么?”

“向日葵。”厉墨琛重复了一遍,眼神望向东方微亮的天际,“要能榨油的那种。”

声音被夜风吹散,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苏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向日葵...她小时候在外婆家见过,一大片一大片的,金灿灿的花盘永远朝着太阳,温暖又明亮。

她不知道厉墨琛为什么突然要种向日葵,但那一刻,她紧绷了三年的心弦,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晨光刺破云层时,苏暖在退烧药的作用下,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窗外的天已经亮了,淡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照得房间里一片明亮。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片曾经被嫣红覆盖的土地,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褐土,翻新的泥土被整理成整齐的田垄,像一道道刚结痂的伤疤,虽然丑陋,却透着新生的希望。

一架播种无人机正低空掠过,翅膀带起的风拂过泥土,金色的葵花籽像雨点般密集地砸进土壤里,发出“沙沙”的轻响。

“妈妈!妈妈你醒啦!”糖糖的小脸突然挤进她的视野,孩子手里举着一个平板电脑,兴奋地欢呼着,“妈妈快看!爸爸在搜东西!”

苏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屏幕上赫然是厉墨琛的搜索记录,最新的一条是用他那苍劲有力的字体输入的:

向日葵花语:沉默的爱

“带三岁孩子去什么地方玩合适”

“如何给伤口换药不疼”

“...她好像很喜欢外婆家的橘子”

苏暖别过头,不想让糖糖看到她泛红的眼眶。睫毛扫过枕巾,触到一片湿润——那是昨夜未干的血渍,此刻在晨光中,却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窗外,第一颗葵花籽已经挣破土壳,露出一点嫩绿的芽尖,正努力地朝着太阳的方向生长。

也许,这个冬天,不会那么冷了。苏暖在心里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