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光透过薄雾洒进常委院一号楼的书房。林枫已经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桌上摊开的不是寻常文件，而是马文远昨夜送来的三摞干部档案——这是了解一个地方政治生态最直接的窗口。
他先从最左边那摞省委班子成员的档案看起。省长岩温，傣族，西双版纳人，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本土干部，照片上那双眼睛透着西南少数民族特有的质朴和精明。林枫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关键词：民族干部、基层经验、熟悉边境、可能视野局限。
省委副书记张宏文，典型的空降干部，从团中央到山南省再到滇省，履历完整但缺乏主政一方的经历。省纪委书记周明山，最高检下来的政法干部，专业性强但可能过于注重程序。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长罗建国，老公安出身，业务过硬但格局需要提升……
林枫一页页翻看，不时用红笔在档案边空白处做标注。十三名常委看下来，他对这个班子的整体画像逐渐清晰：结构合理，民族干部与汉族干部搭配，本土干部与空降干部结合，党务干部与业务干部并存。但深入分析，问题也随之浮现——真正懂开放、懂创新、懂现代化治理的复合型人才太少了。
这或许就是滇省作为面向南亚东南亚开放的前沿，却始终未能充分发挥区位优势的深层原因之一。干部的能力结构，决定了一个地方的发展上限。
林枫放下档案，揉了揉眉心。窗外，省委大院的梧桐树上传来清脆的鸟鸣，春城的早晨总是这样生机盎然。但他知道，几百公里外的边境线上，此刻可能正上演着截然不同的故事。
他拿起电话打给马文远：“马秘书长，我想再看看几个关键岗位干部的档案——省商务厅长、省外办主任、边境管理总队总队长，还有西双版纳、德宏、普洱三个边境州市的书记市长。”
挂断电话后，林枫没有停顿，继续翻阅省直机关一把手的档案。当看到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秦卫东的档案时，他的目光停住了。档案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该同志曾于2005-2007年奉命执行特殊任务，深入缅北地区工作两年，熟悉境外情况，精通缅语，立功三次。”
就是他了。林枫在秦卫东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个圈。这种有实战经验、懂语言、熟悉境外情况的干部，正是打击跨境犯罪最急需的刀刃。
紧接着，省民宗委主任刀文华的档案也引起了他的注意。景颇族，陇川县人，在基层工作时创新过“民族团结进步示范村”模式，熟悉跨境民族交流。林枫同样画了圈——民族工作既要懂政策，更要懂感情，刀文华这样的干部正是桥梁。
上午八点，马文远准时送来第二批档案。林枫让他坐下，指了指桌上摊开的材料：“马秘书长，你是省委的大管家，又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咱们省直机关的领导班子，整体上有什么特点？”
马文远显然早有准备，但回答依然谨慎：“大部分同志都是本地成长起来的，熟悉情况，工作踏实。不足嘛……可能思想相对保守，创新意识不够强；视野也不够开阔，很多人长期在滇省工作，对全国大局、国际形势了解有限。”
“说得中肯。”林枫点头，身体微微前倾，“那省委省政府班子呢？咱们关起门说话，不用顾忌。”
马文远沉吟片刻，终于放开了一些：“班子整体是团结的，大家都很努力。但确实有些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经济工作，习惯‘等靠要’，主动谋划大项目、大产业的意识不强；对外开放，总觉得滇省是边疆落后地区，不敢大胆闯、大胆试；边境治理，有时存在‘重打击、轻疏导’的问题……”
林枫认真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当马文远说到“干部能力结构和思维模式”是根本原因时，他停下笔：“详细说说。”
“滇省长期处于边疆，干部交流出去的不多，外地交流进来的也有限。”马文远越说越深入，“时间长了，就容易形成固化思维，总觉得边疆地区就该这样，很难跳出滇省看滇省。有些干部甚至一辈子没出过省，你跟他讲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理念，他很难理解。”
这话说到了痛处。林枫在笔记本上写下八个字：视野局限，思维固化。
“如果我想打破这种局面，该从哪里入手？”林枫追问。
马文远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是加强干部培训，多送干部到沿海发达地区、中央部委挂职学习；二是加大干部交流力度，既要从外面引进人才，也要把滇省干部送出去；三是完善考核机制，不能光看GDP，要增加创新性工作、攻坚克难任务的权重……”
林枫边听边记，对这位秘书长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判断——思路清晰，看问题准，敢讲真话，是个可造之材。
“马秘书长，你在办公厅工作多少年了？”
“二十三年了。从科员干起，服务过四任省长、三任书记。”
“经验丰富啊。”林枫感慨，“这样，从今天起，你除了秘书长工作，再担任我的联络员，负责协调我日常工作的各项事宜。另外，帮我物色一个秘书人选，要求三十岁左右，熟悉滇省情况，文字功底好，政治可靠，有基层工作经验。”
马文远领命后，林枫又布置了调研随行人员的安排事宜。等马文远离开，已经是上午十点。
林枫走到窗前，看着大院里步履匆匆的干部们。春城六月的阳光正好，但他心中想的却是边境线上那些更为复杂的情况。干部队伍需要优化，但短期内大动不现实，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从外面引进急需的人才。
他回到书桌前，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江东省委书记陈启明的号码。
“启明书记，我是林枫。”
“林枫书记！”陈启明的声音透着老搭档特有的熟稔，“怎么样，春城气候还适应吧？比咱们江东湿润些。”
“气候挺好，但担子不轻。”林枫开门见山，“启明书记，我这边急需几个方面的干部，想从江东借调些人手过来支援。”
陈启明笑了：“你说，要什么样的人？咱们之间还用客气？你当年在江东打下的基础，现在还在发挥作用呢。对了，你走得急，省里有些人事安排还没来得及跟你通气——常务副省长的人选，组织部考察了三个，我倾向于用杨建业。他是你的老部下，熟悉全省工作，能稳住局面。”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既表明了对林枫在江东旧部的照顾，又暗示了“你虽然走了，但江东还是你的大本营”这层意思。政治上的默契，有时就在这样的对话里。
林枫心中了然：“杨建业稳重踏实，是合适的人选。启明书记费心了。”
“应该的。”陈启明话锋一转，“说正事，你要什么样的人？”
“第一，懂对外开放和国际贸易的。滇省要面向南亚东南亚开放，需要懂规则、懂谈判、懂项目运作的人才。”
“省商务厅副厅长周明远。”陈启明不假思索，“曾在商务部工作八年，参与过中澳、中韩自贸区谈判，英语法语都流利。去年带队到东盟考察了三个月，对东南亚市场门清。他本来就是正厅级，能力没问题。”
“能让他过来挂职一段时间吗？担任滇省商务厅副厅长，或者省政府副秘书长，专攻对外开放。”
“我跟组织部沟通，问题不大。”陈启明很爽快，“周明远有大局观，知道哪里更需要他。还有呢？”
“第二，懂数字经济和新产业的。缅北电诈背后有完整的技术产业链，我们要打击，也要发展替代产业。”
“省大数据局局长李悦教授。”陈启明再次精准点将，“你的‘技术王牌’，‘星盾’系统就是她主导研发的。她对数据安全、网络攻防很在行，正好应对电诈的技术环节。她现在也是正厅级，专业能力在国内都是顶尖的。”
林枫有些迟疑：“她更擅长技术，行政管理经验可能不足……”
“可以挂省长助理嘛。”陈启明给出方案，“专司技术支撑，既发挥专长，又不让她陷进行政事务里。这种安排她应该能接受——有挑战性的技术岗位，正是她喜欢的。”
“好。第三，我需要一个懂边境管理和国际执法合作的人才。”
这次陈启明停顿了一下：“江东不靠边境，这方面人才确实少。不过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张彪，是你的老部下，虽然没边境工作经验，但组织协调能力强，擅长打硬仗。”
林枫心中一动。张彪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忠诚可靠，执行力强，在北阳和江东都证明过自己的能力。但这样直接从江东调走一个厅级干部，动静会不会太大？
电话那头，陈启明似乎猜到了他的顾虑：“张彪的调动，你得向中央请示。不过我可以表个态——只要中央批准，江东这边全力支持。你刚去滇省，身边需要得力人手打开局面，这个道理上面都懂。”
这话说到了关键。林枫立即说：“那我这就向赵老请示。启明，谢谢支持。”
“谢什么。”陈启明语气真诚，“林枫，滇省情况复杂，你多保重。干部的事我抓紧办，一周内让周明远和李悦到位。张彪那边，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林枫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了赵老办公室的保密专线。接电话的是赵老的秘书，听说是林枫，很快转接了过去。
“赵老，我是林枫。有件事情需要向您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