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禁运档案(1 / 2)

市档案馆的地下三层像个被遗忘的胃囊,常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旧纸张特有的酸腐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晒干兽毛的腥膻味。我叫林夏,是这里的临时整理员,负责将民国时期未归档的零散文件分类编号,这份工作枯燥到极致,直到我在标着“废弃交通卷宗”的铁柜底层,发现了那个缠着三道铜丝的木盒。

木盒巴掌大小,桐木材质,表面刻着细密的兽纹,不是常见的龙狮,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生物——身形像狐,却长着三只尾巴,每只尾巴末端都有一个酷似人眼的圆斑。铜丝已经氧化发黑,我费了些劲才解开,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叠泛黄发脆的纸,最上面是张褪色的照片,照片里是一支七八人的运输队,牵着三匹骆驼,背景是雾蒙蒙的群山。奇怪的是,骆驼背上的货箱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为首的男人胸前别着一枚徽章,正是木盒上的三眼狐纹。照片下方压着一份标题为《西山特别运输案民国二十六年七月》的档案,字迹是褪色的蓝黑墨水,笔锋潦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仓促感。

档案的记录者叫陈砚,身份是当时的公路局调查员。民国二十六年,也就是1937年,西山公路刚通车不久,却接连发生运输队失踪案,半年内已有三批运送货物的车队消失在西山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方对外宣称是山匪作乱,但陈砚在调查中发现,所有失踪车队都有一个共同点:出发前都接到过一封匿名电报,指定要走西山古道的支线,而非新修的公路。更诡异的是,有位侥幸逃脱的车夫疯疯癫癫地说,夜里看到骆驼自己走了,货箱里传出“吱吱”的叫声,像无数只老鼠在啃咬木头。

当时的公路局局长怕事情闹大影响政绩,便派陈砚秘密调查,给了他一个月时间,务必查明真相。陈砚伪装成商人,雇佣了六个经验丰富的车夫,准备了和之前失踪车队相似的货箱,故意接下了那封匿名电报的“生意”,货箱里其实是空的,只放了些石灰和硫磺,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觊觎这些“货物”。

档案里详细记录了出发前的准备:车夫们都带了防身的刀棍,陈砚自己配了一把左轮手枪,还特意从民间买了些据说能驱邪的艾草和朱砂。出发当天,天阴沉沉的,西山古道两旁的树木枯瘦如鬼爪,枝叶间偶尔传来几声怪鸟的啼叫,听不到虫鸣,连风都带着一股寒意。走了约莫三个时辰,领头的车夫老周突然勒住缰绳,指着前方的路面说:“陈先生,你看这路。”

陈砚低头,发现原本坑洼的土路不知何时变得平整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碾过,更奇怪的是,路面上散落着几根灰白色的毛发,细细软软的,不像兽毛,倒像是人的头发,却比普通头发粗硬许多。老周脸色发白,说:“这地方邪门得很,前几年有猎户说,夜里看到过白影子在这附近飘。”

陈砚没说话,只是让大家握紧武器,继续前行。到了傍晚,他们在一处破庙里落脚,庙门早已腐朽,里面布满蛛网,神龛上的佛像缺了半边脸,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夜里,陈砚被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吵醒,他悄悄摸出手枪,借着月光往外看,只见三匹骆驼不知何时挣脱了缰绳,正低着头,用鼻子嗅着地面,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而货箱上的黑布,竟然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木箱。

就在这时,其中一匹骆驼突然抬起头,朝着庙后的山林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声音尖锐得不像骆驼该有的动静。陈砚立刻叫醒其他人,老周举着火把,发现地面上多了一串奇怪的脚印——不是兽蹄,也不是人脚,像是用三根手指按出来的,每个脚印旁边都有一个小小的圆点,像是指甲印。

“是‘三眼狐’!”一个年轻车夫突然叫出声,声音颤抖,“我爷爷说,西山里住着三眼狐,专门偷人的东西,被它缠上的人,都会失踪!”

陈砚追问详情,年轻车夫说,他爷爷年轻时是西山的猎户,曾经见过一只长着三只尾巴、额头上有一只眼睛的狐狸,那狐狸不怕人,还会模仿人的声音。有一次,村里的猎户组队去山里打猎,遇到了三眼狐,跟着它进了一个山洞,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村里的老人说,三眼狐是山灵,不能招惹,否则会被它“收走”。

陈砚原本不信这些民间传说,但眼前的脚印和骆驼的异常,让他不得不警惕。他让大家轮流守夜,自己则靠着墙角,翻看之前记录的失踪案细节,突然发现,所有失踪车队的货单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备注:“易碎,需避光”。他猛地想起,那些失踪的货物,似乎都是从城南的一家药材行发出的。

天刚蒙蒙亮,他们继续赶路,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方的路面上躺着一个破旧的货箱,正是之前失踪车队的样式,货箱已经被啃咬得破烂不堪,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几片干枯的叶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陈砚捡起一片叶子,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树叶,叶脉呈暗红色,形状像人的手掌,他隐约记得,这种叶子叫“血掌叶”,是一种罕见的药材,据说能安神,但如果处理不当,会让人产生幻觉。

就在这时,山林里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不是人的笑声,尖锐而短促,像是某种动物在模仿。三匹骆驼变得狂躁起来,不停地刨着地面,试图挣脱缰绳。老周大喊:“不好,是它来了!”

陈砚抬头望去,只见山林深处的树枝上,蹲着一个小小的黑影,身形像狐,却比狐更瘦小,额头上似乎真的有一个发亮的圆点,像是第三只眼睛。黑影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追上去!”陈砚当机立断,他觉得这个黑影就是解开失踪案的关键。车夫们虽然害怕,但在陈砚的坚持下,还是跟着他追进了山林。山林里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米,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吱吱”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知追了多久,他们来到一处山谷,山谷中央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口散落着许多破旧的货箱和骨骼,有动物的,也有人的。陈砚让大家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走进山洞,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膻味,墙壁上湿漉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爬过。

走了约莫几十米,山洞豁然开朗,里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个青铜鼎,鼎里燃烧着一种暗红色的火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正是之前血掌叶的味道。而石室的四周,竟然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毛发,灰白色的,和之前路面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些毛发……是人身上的?”老周声音发颤,举着火把凑近看了看,发现毛发的根部还连着一点点皮肉。

陈砚握紧了手枪,突然听到石室的角落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他举着火把照过去,只见角落里蹲着十几个小小的黑影,正是之前看到的三眼狐,它们的额头上都有一只发亮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而在黑影的中间,坐着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女人,她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异常明亮,手里正拿着几片血掌叶,喂给身边的三眼狐。女人看到他们,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你们终于来了。”

陈砚质问她是谁,为什么要让这些狐狸偷走运输队的货物。女人笑了笑,声音沙哑:“我是守山人,这些不是狐狸,是‘护灵’,那些货物,本来就是属于它们的。”

女人告诉陈砚,她的家族世代都是西山的守山人,负责守护山里的“灵脉”,而这些三眼狐,是灵脉的守护者,它们以血掌叶为食,能感知到邪气。民国二十六年,城南的药材行老板为了赚钱,竟然想偷挖西山的血掌叶,血掌叶是灵脉的精华,一旦被大量采摘,灵脉就会枯竭,西山的生态也会遭到破坏。她多次警告药材行老板,却被无视,无奈之下,她只能让护灵们偷走那些装有血掌叶的货箱,将它们带回山洞,重新种在灵脉周围。

“那些失踪的车夫呢?”陈砚追问。

女人的眼神暗了下来:“有些车夫是被护灵吓疯了,跑回了城里,只是没人相信他们的话;有些,则是贪心不足,想抢血掌叶,被灵脉的邪气缠上,迷失在了山里,最后变成了灵脉的一部分。”

陈砚想起那些骨骼,心里一阵发寒。他又问:“那匿名电报是谁发的?”

“是我,”女人说,“我故意让他们走古道支线,那里离灵脉最近,护灵们容易下手。我只是想阻止他们,不想伤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