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琴(2 / 2)

我突然明白那四句琴谱的意思。苏莲漪不是在等替身,是在等凶手偿命。

七月十三那天,我把古琴搬到了长安大戏院的旧址。这里现在改成了博物馆,还保留着当年的戏台。我穿上奶奶留下的那件水绿色戏服——原来这戏服是苏莲漪的,被奶奶的祖上偷偷收了起来。

月亮升到中天时,戏台的幕布突然自己拉开。台下空荡荡的座位上,坐着个穿黑袍的人影,看不清脸,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

古琴自动弹奏起来,正是《霸王别姬》的调子。我开口唱,声音却不是自己的,带着浓浓的戏腔,婉转悲凉。唱到“从一而终”时,琴弦突然“嘣”地断了一根,第七根弦,像条银蛇般飞向台下的人影。

黑袍人惨叫一声,拐杖掉在地上,露出手腕上的青痕——和我手腕上的印子一模一样。他的脸在月光下渐渐清晰,竟是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男人,却长着一头白发。

“长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带着刻骨的恨意。

男人突然跪倒在地,撕开自己的黑袍,露出胸口的抓痕,那些痕迹像刚被指甲抓破的,正在渗血。“莲漪,我错了……”他的声音嘶哑,“我不该逼你,可我怕你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顾长生当年并没有死。他用邪术把自己的魂魄附在拐杖上,靠吸食阴年阴月出生的女人的精气续命,已经活了近百年。而我的奶奶,还有奶奶的母亲,都是被他吸过精气的,所以才活不过五十岁。

古琴的琴弦突然全部崩断,化作无数银线,缠住了顾长生。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琴弦包裹着,拖进了琴箱里。

琴箱猛地合上,发出“咔哒”一声,像棺材盖关上的声音。

我看着自己的手腕,青痕消失了。玉佩上的荷花像是活了过来,花瓣上滚动着露珠。戏台的角落里,站着个穿水绿色戏服的姑娘,怀抱着个婴儿,对着我笑了笑,然后转身走进月光里,渐渐消失了。

第二天,我把古琴送到了博物馆。专家鉴定说,琴箱里有块小小的骸骨,是块胎儿的指骨。

后来,我在奶奶的日记里看到一段话:“1946年七月十三,我在戏院后台看到个穿黑袍的人,他说他叫顾长生,还说要找苏家的后人偿命。我把莲漪的戏服藏了起来,希望能保后世平安。”

原来奶奶早就知道真相,她守着这个秘密,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帮苏莲漪完成夙愿。

现在,那架古琴还在博物馆里。有时夜深人静,保安说能听到戏台上传来唱戏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唱的是《霸王别姬》,只是最后那句“从一而终”,听起来格外温柔。

而我手腕上的那圈青痕,变成了朵浅浅的荷花印记,像是某种守护的证明。我知道,苏莲漪终于可以安心了,带着她未出世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唱完属于她的那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