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里的陌生人(2 / 2)

七盏走马灯凑齐的那天,清明的雨突然停了,七盏灯同时发出青绿色的光,灯影在枯井上空组成个旋转的漩涡,漩涡中浮出1941年的场景:七位商户和花旦围着地窖,将文物裹在防火布里,祖父举着刻着“韩湘子”的走马灯,灯影在地上烧出七个灯形印记,花旦用胭脂在每个印记旁画了朵梅花——那是她的戏服纹样。

“内鬼是日军的特务,假扮成花旦的相好。”詹老头突然跪在井边,他的驼背在青光中慢慢挺直,“我父亲当年假装帮特务找文物,其实是把他们引进灯影迷阵,让噬影灯反噬,自己却被灯影压成了驼背。”

祖父的日记藏在第七盏灯的灯杆里,最后一页写着:“1944年,特务找到地窖,花旦为了保护文物,点燃自己的戏服引开他们,我跟着火冲进地窖,用七盏灯的灯油浇灭了火,却被灯影迷阵困住。后世若有月牙胎记者,集齐七灯,以血为引,可破阵。”

当我按日记所说,将血滴在“韩湘子”灯的灯芯上,七盏灯的灯影突然同时反向旋转,组成道青色的光柱,照在青石板上的詹父身上。他身上的灯油突然燃烧起来,火焰中走出个穿旗袍的女人——正是戏班花旦,她手里捧着个防火布包,里面是批完整的文物,每件文物上都有朵胭脂画的梅花。

“你祖父没被困住,他是自愿留在阵里。”花旦的声音像风吹过纱纸,“他说只要灯影迷阵还在,文物就安全,代价是自己的魂魄永远成为灯影的一部分。”

詹父的眼睛终于闭上,青石板上的皮肤渐渐化作灰烬,只留下七盏完好的走马灯,每盏灯的灯座上都刻着个“护”字。祖父的灯影在青光中与我重合,月牙形胎记在灯影里发亮,他开口说:“记住,灯影能困住坏人,也能记住好人。”

第四章:灯归其位

那些文物被送进国家博物馆,展出时总在清明前后发出微光,游客说在灯影里看到过穿旗袍的女人和举灯的男人,像在守护着什么。詹老头成了博物馆的志愿讲解员,他说每到黄昏,就能听见祖父在灯笼铺旧址哼着裱糊灯笼的小调,调子混着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像在教新匠人手艺。

我在档案的“案件结论”里写下:

“‘大世界’灯笼铺事件系民间商户团体保护文物的义举,所谓‘灯影迷阵’实为寄托守护信念的民间智慧,相关文物及走马灯已移交文物局。涉案灯影的灵异现象,推测与光影折射、材料燃烧及心理暗示有关,暂无法用科学完全阐释。”

档案的最后,我贴了张自己与七盏灯的合影,照片里,“韩湘子”灯的灯影正落在我的月牙胎记上,像祖父在轻轻触碰。

(档案末尾附:七盏走马灯的材质鉴定报告、1941年“护宝会”合影修复版、青石板刻字的拓片、祖父日记真迹扫描件、灯油成分的光谱分析图。)

(归档位置:温氏灯影档案库,k区76号木匣,钥匙为第七盏灯的灯芯灰,需在清明夜的亥时与月牙胎记的影子重合方可开启)

尾注

上个月去博物馆,看到孩子们围着走马灯展柜写生,有个扎双辫的小姑娘突然指着“韩湘子”灯说:“他在对我笑!手腕上的月牙和姐姐的一样!”我抬起左手,展柜玻璃的倒影里,我的月牙胎记正与灯影里的胎记重叠,青绿色的光顺着纹路流动,像两个时空的“温砚”在灯影中相认。

老班主把花旦的胭脂盒送给了我,说:“胭脂会褪色,但灯影里的人不会老。”现在胭脂盒放在我的书桌上,每当有风吹过,盒盖就会打开,里面的胭脂会自动画出朵梅花,像花旦在灯下补妆。

有时深夜路过灯笼铺旧址,会看到七盏走马灯的影子在废墟上旋转,祖父的灯影牵着花旦的灯影,在月光下跳着1941年的舞步,纱纸上传来他们的笑声,混着灯芯燃烧的轻响。我知道那是他们终于走出了灯影迷阵,成了“大世界”永远的守灯人,看着每一个被灯影温暖的人,就像当年看着挑灯夜行的路人。

毕竟,连纱纸都知道,要为那些牵挂的人,留一道不会褪色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