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是澡堂的烧火工，他的影子在镜阵中扭曲，变成只巨大的乌鸦，扑向祖父的影子。“我没偷金条，”祖父的影子在镜中大喊，“是烧火工逼我们用假金条骗赵文启，真金条早就捐给了抗美援朝的军队！”
柳老太的丈夫突然从镜中走出，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准确地指向铜盆底下：“这里只有块刻着字的石头，上面写着‘镜阵不是为了锁人，是为了守住善心’。”
乌鸦巢里的铜镜碎片突然飞进漩涡，与第七面铜镜合为一体，镜面映出1949年的真相：赵文启确实想偷金条，但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给病重的女儿治病；祖父和七位员工发现后，故意布下镜阵，假装困住他，其实是想把金条偷偷送给赵文启的家人；烧火工想独吞金条，才砸碎铜镜引来镜煞，祖父为了保护其他人，主动走进镜阵，成了新的阵眼。
“我丈夫划破眼睛，是为了能看见镜中的真相。”柳老太摘下右眼的黑布，她的右眼是颗假眼，眼瞳是用铜镜碎片做的，“镜煞只困恶人，善人在镜中，能自由来去。”
七面铜镜突然同时碎裂，碎片在空中拼成只乌鸦的形状，然后化为金色的粉末，落在铜盆里。铜盆底下的石头上，刻着的字迹在粉末中显出金光：“所谓锁魂，实为守护；所谓镜煞，实为人心。”
第四章：影散镜归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澡堂时，所有铜镜的碎片都消失了，只有那面乌鸦纽座的铜镜还在，镜面映出祖父的影子，他对着我微笑，然后慢慢淡去，融入晨光里。柳老太说，祖父的影子在镜中守护了二十五年，直到真相大白，才得以解脱。
赵文启的后人在档案馆找到了当年的记录，原来他的女儿最终被救活，长大后成了医生，救治了许多穷人。澡堂后院的老槐树上，乌鸦巢里多了七枚铜钱，串成串挂在枝桠上，风吹过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诉说什么。
我在档案的“案件结论”里写下：
“‘大世界’澡堂事件系建国初期民众保护公益资产的义举，所谓‘镜煞’实为民间传说中的灵异现象，相关线索及铜镜碎片已移交地方博物馆。涉案铜镜所呈现的影像，推测与光线折射及观察者的心理暗示有关，暂无法用科学完全解释。”
档案的最后，我贴了张铜镜的照片，照片里的镜面空无一物，但在特定的光线下，能隐约看到七个人影围着铜盆，其中一个的手腕上，戴着串檀木佛珠，正对着镜头的方向，仿佛在说：“善良从来不会被锁住，它总会在某个清晨，随着阳光照进人间。”
（档案末尾附：七面铜镜的金属成分分析、1949年澡堂员工合影修复版、铜镜影像记录的光谱图、祖父的檀木佛珠鉴定报告。）
（归档位置：苏氏民俗档案库，w区58号木匣，钥匙为乌鸦纽座的黑曜石眼，需在七月十五的月光下与锁孔对齐方可开启）
尾注
上个月去博物馆，看到那面乌鸦纽座的铜镜正在展出，讲解员说它的镜面能反射出不同的影像，有人看到金条，有人看到鬼影，有人看到七位员工的笑脸。孩子们围着铜镜叽叽喳喳，说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影子里还藏着颗亮晶晶的星星。
柳老太在半年后去世了，临终前把那枚铜镜假眼交给了我，说：“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心里的善良不会骗人。”现在那枚假眼放在我的书桌上，阳光照过时，会在墙上投出片细碎的光斑，像无数面小镜子在闪烁。
有时深夜整理档案，会听到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抬头时，总能看到书桌上的铜镜在月光下发亮，镜面里的我，身后仿佛站着个人影，正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我的肩——我想，那大概是祖父，他终于走出了镜中，来看我了。
毕竟，连镜子都知道，要为守护善良的人，留一扇透光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