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阵里的回声(1 / 2)

黔北的深山里,藏着个叫“落音寨”的村落。村子被层层叠叠的竹林包裹,一条清溪穿寨而过,溪畔的老槐树上,挂着一串锈迹斑斑的铜铃。寨里的老人说,那些铜铃是百年前的巫医埋下的阵眼,能锁住山里的“回声”——所谓回声,不是声音的回响,而是被时光困住的人影。

三十岁的林砚秋,是寨里唯一走出过大山的年轻人。她在省城做古籍修复,这次回来,是为了整理祖母留下的遗物。祖母是寨里最后一位“听铃人”,据说能从铜铃的声响里,辨出那些被困的回声。

推开祖母那间吊脚楼的木门时,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墙角的木架上,摆着个褪色的蓝布包,里面裹着十二只铜铃,大小不一,铃身刻着奇异的纹路,像某种蜿蜒的藤蔓。林砚秋拿起一只最小的铜铃,轻轻一摇,没有清脆的响声,反而传来一阵极轻的呜咽,像有什么人在远处哭泣。

“这铃不能碰。”门口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是寨里的陈阿婆,拄着根包浆厚重的竹杖,看着铜铃的眼神带着敬畏,“你祖母走前交代过,要等‘七月半,铃自鸣’,才能打开这布包。”

林砚秋没当回事。她从小就不信这些,祖母那些关于回声的故事,在她看来不过是老人的臆想。她把铜铃收进木箱,转身去整理祖母的手稿。手稿用毛笔写在粗糙的麻纸上,字迹娟秀,记录着各种关于铜铃阵的事。其中一页画着张图,十二只铜铃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中间空出的位置,标注着“引声石”。

“引声石是什么?”林砚秋问送晚饭来的陈阿婆。

阿婆往火塘里添了根柴,火苗舔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响:“是块能照出回声的石头。你祖父当年就是被回声卷走的,你祖母守着铜铃阵,就是想把他的回声引回来。”

林砚秋的心猛地一缩。她对祖父的印象,只停留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穿长衫的年轻男人,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只铜铃,笑得眉眼弯弯。祖母说他是去山外买药材,再也没回来。

七月半那天,暴雨倾盆。林砚秋被一阵急促的铜铃声吵醒,不是老槐树上的那串,而是木箱里的铜铃。她冲过去打开木箱,只见十二只铜铃正自己摇晃着,铃身的纹路发出淡淡的青光,呜咽声此起彼伏,像无数人在哭。

突然,最大的那只铜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裂开一道缝。裂缝里,渗出一缕淡淡的白雾,雾气在地上凝成个模糊的人影——穿长衫的年轻男人,正焦急地往吊脚楼外跑,嘴里喊着什么,却听不清声音。

是祖父!林砚秋浑身一僵。她想抓住那人影,手却径直穿了过去。人影跑出门,消失在雨幕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在找你祖母。”陈阿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竹杖在地上顿了顿,“民国三十一年,山里闹土匪,你祖父就是那天出去报信,被土匪打死在溪边。你祖母以为他只是走丢了,守着铜铃阵等了一辈子,把他的影子困成了回声。”

林砚秋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想起祖母总爱在黄昏时坐在老槐树下,对着铜铃喃喃自语,原来不是说给空气听,是说给那个被困的回声。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铜铃响动,就会有新的回声出现。有时是穿粗布褂子的小孩,在溪里摸鱼;有时是戴银饰的妇人,坐在织布机前穿梭;最常出现的,还是祖父的身影,总在吊脚楼周围徘徊,像在寻找什么。

林砚秋开始研究祖母的手稿,她发现要让回声变得清晰,需要“引声石”。手稿里说,引声石在老槐树下,与十二只铜铃阵心相对。她撑着伞来到老槐树下,按照手稿的指引,在树根处挖掘。挖到半尺深时,铁锹碰到个坚硬的东西——块巴掌大的青黑色石头,表面光滑,像被溪水打磨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