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揉着薄雾,慢悠悠漫过渡厄斋的飞檐,却没带来半分暖意,反倒把决战后的狼藉,衬得愈发清晰。青砖地上,冥蚀虫残留的黑痕被晨露浸得发暗,像极了没擦干净的墨渍,又带着几分冥气特有的阴冷,踩上去脚底发僵;枯桂花树的焦枝还歪歪斜斜地搭着,原本泛着金乌之力灼烧痕迹的枝干,此刻竟隐隐渗出一丝极淡的黑气,混着灵草的清苦、丹炉的焦糊味,还有疗伤灵草汤的涩气,缠在庭院里,挥之不去。渡厄斋的朱红大门破了道缺口,门板上的桃木符大半焦黑卷曲,墙角的艾草墙被冥气侵蚀得发黄枯萎,连平日里泛着金光的镇煞石碑,表面都蒙了一层薄灰,纹路黯淡,像是被抽走了大半底气——这便是与玄阴殇拼死一战后的模样,没有凯旋的荣光,只有满身伤痕与满目疮痍,透着凡人对抗阴邪后的脆弱,却也藏着不肯倒下的韧劲。
廊柱下,傅承渊斜斜靠着,胸口的绷带缠得紧实,却依旧能看到边缘渗出的淡红血迹,顺着绷带纹路,浅浅晕在素色衣料上,格外刺眼。他双目微闭,眉头轻蹙,气息浅促而平稳,正在缓缓调息,试图修复被冥气反噬、反复牵动的旧伤。阳煞之力在他周身微弱流转,像一缕微弱的火苗,勉强护住经脉,却连握着桃木刀的力气都没有,那柄陪他征战许久的桃木刀,此刻静静靠在廊柱旁,刀身的红光黯淡,刀鞘上还留着冥气灼烧的焦痕。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未散的疲惫,却依旧温柔,目光落在我怀里的念初身上,轻声问道:“念初今日还好吗?有没有再出现金芒失控的情况?”
我抱着念初蹲在他身边,指尖轻轻覆在念初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家伙体内微弱而躁动的金芒——那是觉醒金乌之力后的后遗症,时而微弱得像快要熄灭的萤火,让念初陷入昏睡,时而又猛地暴涨,灼烧身边的阴邪余痕,连带着我都能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灼热。念初此刻正昏睡着,小身子软软地靠在我胸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片浅浅的阴影,小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承受着灵力紊乱的痛苦,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指尖偶尔泛起一丝细碎的金芒,落在青砖上,瞬间灼烧出一个小小的黑痕,又快速褪去。“还是老样子,昨夜醒过一次,金芒失控,灼烧了庭院角落的枯枝,之后便一直昏睡,喂了点稀释的灵草汤,也没怎么喝。”我轻声回应,眼底满是担忧,指尖用极淡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安抚着他体内躁动的金乌之力,“我用阴阳眼看过,他经脉里有淡淡的冥阴余毒,与金乌之力相互冲撞,这才导致灵力紊乱,怕是得等找到百年阳火草,熬制高阶灵草汤,才能慢慢缓解。”
不远处,丹炉旁的烟火袅袅升起,带着灵草的清苦气息,明月师叔正蹲在炉边,小心翼翼地搅动着炉内的灵草汤,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得连额角的汗珠都来不及擦拭。他周身灵力耗损严重,脸色苍白,指尖泛着淡淡的青白,原本利落的动作,此刻也多了几分滞涩——决战时,他耗尽灵力炼制破冥符,又被冥气反噬,此刻连熬制一碗简单的疗伤灵草汤,都要耗费极大的心神,炉内的火焰忽明忽暗,灵草汤的味道时而偏苦,时而带着一丝焦糊味,显然是火候掌控得不太好。“火候再轻些,灵草熬老了,疗伤的功效会大打折扣,反而会添几分涩味。”玄虚师叔的声音从阵眼旁传来,他依旧是那副严谨刻板的模样,半蹲在破损的九转绝杀阵旁,手里拿着一把细砂纸,正一点点打磨着新砍来的桃枝,准备修补庭院的桃枝防御阵。桃枝的纹理清晰,带着新鲜的草木气息,混着他指尖凝聚的微弱金光,一点点驱散桃枝上沾染的冥阴余痕,他神情严肃,连说话都没抬头,“还有,桃枝要斜着插入青砖,间距三寸,才能形成有效的防御,挡住零星的邪祟与冥气余毒,半点马虎不得。”
“知道了玄虚师弟,我心里有数。”明月师叔轻声应道,微微调整了丹炉的火候,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沉稳,“只是灵力尚未恢复,火候把控得不太稳,这锅灵草汤熬好,先给承渊和清风师兄疗伤,他们二人伤势最重。”
提到清风师叔,便见一道缠着绷带的身影,骂骂咧咧地从后院走了过来,正是清风师叔。他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还沾着些许未干的驱冥膏,泛着淡淡的药味,手臂上的灼烧痕迹透过绷带,隐隐可见,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却依旧摆着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嘴里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打破了庭院里的沉闷,也添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那是属于清风师叔的,笨拙又可爱的幽默,是劫后余生里,难得的松弛。
“该死的冥气,该死的玄阴殇,还有这破灵草汤,喝着比冥水还苦,喝了三天,伤势半点没见好,反而越喝越难受!”清风师叔一进门,便把手里攥着的半捆艾草往地上一扔,艾草散落一地,他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臂上的绷带,语气里满是委屈与嘴硬,“还有你玄虚师弟,天天让我打磨桃枝、清理冥气余痕,我这可是重伤在身,是为了渡厄斋浴血奋战留下的伤,你倒是好,把我当成杂役使唤,连口气都不让我喘!”
玄虚师叔停下打磨桃枝的动作,抬眼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调侃:“若是不打磨桃枝、不清理冥气,等冥阴余毒滋生,引来邪祟偷袭,你这重伤的手臂,怕是要被冥气彻底侵蚀,到时候别说挥桃木符,就连端碗灵草汤,都未必能做到。再者,你喝灵草汤嫌苦,前日偷偷把灵草汤倒给院角的麻雀,以为我们没看见?”
“我……我那是看麻雀也受伤了,给它补补!”清风师叔被戳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硬地反驳,却没了底气,挠了挠头,又凑到丹炉旁,探头看了看炉内的灵草汤,皱着眉头,“你这灵草汤熬得也太敷衍了,又苦又焦,不如我去后山抓几只灵鸟,烤给大家吃,烤灵鸟又香又补,比这破汤好喝一百倍,喝了伤势肯定好得快!”
“你少胡闹。”明月师叔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清风师叔瞬间龇牙咧嘴,疼得跳了起来,嘴里发出“哎哟哎哟”的哀嚎,却依旧不肯示弱,硬撑着说道,“你下手轻点!我这可是重伤,经不起折腾!再说,我也不是胡闹,后山的灵鸟浑身都是阳气,烤着吃,既能补灵力,又能驱散体内的冥气,比你这灵草汤管用多了,念初小祖宗肯定也爱吃!”
说着,他便要凑到我身边,想看看念初,却刚靠近一步,便被念初指尖突然泛起的金芒烫到了手指,“哎哟”一声,瞬间缩回手,对着指尖吹气,眉头拧成一团,语气里满是委屈,却又不敢抱怨念初,只能对着空气骂道:“该死的金乌之力,怎么还认生!我是清风师叔,是来看看你这小祖宗的,又不是邪祟,至于烫我吗?”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念初的头顶,柔声安抚:“他不是故意的,灵力紊乱,金芒不受控制,你别往心里去。再说,你还是别凑太近,免得再被烫到,清风师叔,你还是好好疗伤,等伤势好了,再去后山抓灵鸟也不迟。”
傅承渊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底的疲惫渐渐散去几分,轻声调侃:“清风师叔,你还是收敛些性子,别总莽撞行事,今日若是再被金芒烫伤,或是牵扯到伤口,明月师叔可就不给你涂驱冥膏了,到时候,有你疼的。”
“承渊贤侄,你也帮着他们欺负我!”清风师叔不服气地嚷嚷,却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远离念初,蹲在地上,捡起散落的艾草,一边捡,一边嘟囔,“我这不是闲不住吗?渡厄斋破破烂烂的,邪祟又在暗处窥伺,我总不能一直躺着疗伤,像个废物一样。再说,我清风真人,向来是愈战愈勇,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等我伤势好了,定要去周边转转,把那些残存的邪祟、冥阴余毒,全部清理干净,让他们知道,我清风真人的厉害!”
他嘴上说得威风凛凛,可捡艾草的时候,动作却格外轻柔,生怕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捡了半天,也只捡了寥寥几根,还累得气喘吁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副嘴硬又笨拙的模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原本凝重压抑的氛围,渐渐被这细碎的嬉闹冲淡了几分。
玄虚师叔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的絮叨,重新拿起桃枝打磨,语气严谨:“别光顾着嘴硬,今日之内,必须把桃枝防御阵修补好,庭院里的冥阴余痕也要清理干净,镇煞石碑的纹路,还要用阳火草的汁液擦拭,驱散残留的冥气。承渊重伤未愈,负责坐镇廊下,守护念初与石碑;明月师弟,专心熬制灵草汤与疗伤符膏;清风师兄,你若是真闲不住,便去清理庭院里的枯枝与青砖上的黑痕,切记,不可用力过猛,也不可擅自离开渡厄斋,周边已有冥阴余毒扩散,怕是有邪祟潜伏,你伤势未愈,出去只会添乱。”
“知道知道,玄虚师弟,你就别唠叨了,我这就去清理!”清风师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却还是乖乖拿起一根桃木枝,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刮着青砖上的黑痕。可他性子急躁,没刮两下,便觉得不耐烦,用力一刮,不仅没刮掉黑痕,反而把桃木枝刮断了,还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嘴硬,“这破黑痕,怎么这么难刮!肯定是玄阴殇那老阴鬼故意留下的,故意折腾我!等我找到他的余孽,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给我刮干净这些破痕迹!”
我抱着念初,坐在廊下,一边安抚着昏睡的念初,一边用阴阳眼,缓缓探查着庭院四周。阴阳眼睁开时,眼底泛起淡淡的蓝光,原本肉眼可见的狼藉之外,还能看到无数细碎的黑色光点,散落在庭院的角落、青砖的缝隙、枯桂花的枝桠上——那便是玄阴殇遗留的冥阴余毒,细微却阴毒,正一点点渗透,若是不尽快清理,便会滋生出更多的邪祟。更让我心头一沉的是,当我的目光望向庭院外的官道,朝着青竹村的方向望去时,阴阳眼中,竟看到一缕淡淡的黑色雾气,夹杂着微弱的怨魂气息,正缓缓朝着渡厄斋的方向飘来,雾气中,隐约能听到细碎的哭喊声,微弱却刺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怎么了,初一?”傅承渊察觉到我的神色不对,轻声问道,语气瞬间变得凝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沉凝:“庭院里有很多细碎的冥阴余毒,散落在各个角落,玄虚师叔说得对,必须尽快清理干净。还有,青竹村的方向,有淡淡的冥气与怨魂气息飘来,隐约还有哭喊声,怕是青竹村那边,已经出现了诡异的情况,大概率是冥阴余毒渗透过去,催生了怨魂,或是玄阴殇的余孽,在那边搞鬼。”
玄虚师叔闻言,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放下手中的桃枝,快步走到廊下,目光望向青竹村的方向,语气凝重:“青竹村离渡厄斋不过三里地,若是那边出现邪祟作祟,说明冥阴余毒已经开始扩散到人间,玄阴殇的余孽,怕是已经潜伏在周边,伺机而动。看来,我们不能只忙着疗伤、修复渡厄斋,还得尽快派人,去青竹村探查情况,若是晚了,怕是会有凡人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