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渡厄斋的飞檐时,残阳最后一缕金光被云层吞没,天地间渐渐沉下一片淡墨般的昏沉。方才厮杀残留的幽寒尚未完全散尽,顺着晚风的缝隙在庭院里悄然游走,与枯桂花树上飘来的清甜香气交织在一起,酿成一股忽暖忽冷的怪异气息,贴在皮肤上,竟有几分细微的刺痛感。梧桐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落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踮脚踱步,又像是无形的毒蛇在草间蛰伏,搅得人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始终无法松弛半分。
我抱着念初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小家伙累得沉沉睡去,小身子软乎乎地靠在我胸口,呼吸均匀得像春日的微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片浅浅的阴影,嘴角却依旧噙着浅浅的笑意。他指尖那缕微弱的金乌之力,像一缕细碎的萤火,轻轻萦绕在周身,既是方才勇敢作战的印记,也是这至阳之力的本能——只是此刻,那缕金光竟微微躁动起来,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惊扰,原本柔和的光晕,泛起了细碎的涟漪。
傅承渊坐在我身边,伸手轻轻替我拂去肩头的落叶,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安稳得让人安心。他胸口的伤口虽已愈合大半,但方才与幽影卫厮杀时,还是牵动了旧伤,此刻脸色依旧带着一丝淡淡的苍白,指尖摩挲着腰间桃木刀的刀柄,目光频频扫向院子西南角——玄虚师叔正蹲在那里,借着暮色里残存的微光,修补护阵的破绽。他指尖凝着一缕淡淡的金光,阵纹在青砖上缓缓舒展,如同活过来的藤蔓,一点点填补着护阵上那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裂痕,指尖的微光映得他半边脸明暗交错,神色严谨得没有一丝波澜。
“幽影卫能找到护阵这般细微的破绽,绝非偶然。”傅承渊压低声音,语气沉凝得像是淬了冰,目光扫过庭院四周,“玄阴殇早就算准我们会放松警惕,派幽影卫前来偷袭,恐怕不是真的要夺取念初的金乌之力,也不是要破坏镇煞石碑,而是来试探我们的实力,摸清我们每个人的灵力底线和防备布局。”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清风师叔的低呼声,打破了暮色的沉寂。我们循声望去,只见他蹲在石凳上,一只手紧紧按着手臂上刚拆了绷带的疤痕,眉头拧成一团,龇牙咧嘴地对着明月师叔抱怨:“你下手轻点儿!这驱冥膏抹上去,比被邪祟的利爪抓一下还疼,灼烧感顺着经脉往骨子里钻,早知道方才就不冲那么快了,得不偿失。”
“知道疼就记牢教训。”明月师叔手里拿着一碗深褐色的驱冥膏,指尖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往清风师叔的疤痕上涂抹,语气里满是无奈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手臂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皮下经脉里还残留着些许冥气,方才冲上去与幽影卫缠斗,早已牵动旧伤,若不及时用驱冥膏压制,冥气反扑,轻则伤及经脉,重则修为受损,到时候别说动手除邪,就连握稳桃木符都是问题。”
玄虚师叔此时恰好修补完护阵,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快步走到我们身边。他目光扫过清风师叔手臂上的疤痕,又看向庭院深处,语气愈发凝重:“幽影卫的实力,比我们预估的要弱几分,这更印证了傅师侄的猜测——玄阴殇派他们来,本就不是为了取胜,只是为了牵制我们的注意力。方才厮杀时,我们所有人的灵力都集中在对付幽影卫上,若是玄阴殇另有后手,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
他的话音刚落,怀里的念初突然猛地蹙起眉头,小身子剧烈地躁动起来,原本均匀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惊醒。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却瞬间被浓浓的警惕填满,小身子微微发颤,小手死死攥着我的衣襟,指节泛白,小嘴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急促嘟囔声,眼神越过我的肩头,死死盯着院子中央的枯桂花树,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念初,怎么了?”我心中一紧,立刻伸手按住他的后背,掌心紧紧贴着他温热的小身子,既能稳住他躁动的身形,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金乌之力的异动——那股纯净的至阳之力,此刻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剧烈地翻涌起来,原本微弱的金光,竟变得炽烈了几分,顺着他的经脉游走,像是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阴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看到什么了?”
傅承渊也瞬间收敛起神色,周身的阳煞之力瞬间涌动起来,原本柔和的气息变得凌厉如刀。他顺着念初的视线望去,目光死死锁定院子中央的枯桂花树——暮色中,枯桂花树的枝叶轻轻摇曳,浅黄的桂花骨朵隐在枝叶间,看似与往常无异,可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枝叶间的阴影比别处浓重了数倍,像是被人用墨汁泼过一般,沉沉地压在枝头,连晚风都吹不散。更诡异的是,那些阴影竟在悄然流动,如同活过来的墨色水流,顺着枝叶的纹路,一点点朝着廊下的方向蔓延。
“不对劲,那里有问题。”傅承渊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桃木刀瞬间出鞘,刀身泛着淡淡的红光,阳煞之力顺着刀身缓缓流淌,“那阴影不是自然形成的,里面藏着东西,气息比幽影卫的幽寒之气更隐蔽,更诡异,连阴阳眼都难以察觉。”
我立刻调动体内的灵力,眼底的蓝光缓缓泛起,如同两簇微弱的蓝火,死死盯着枯桂花树的枝叶间。起初,视线里只有沉沉的阴影和细碎的桂花骨朵,可随着念初体内金乌之力的躁动越来越剧烈,我渐渐察觉到,那些浓重的阴影里,竟缠绕着一缕缕极淡、极细的黑色丝线——它们细得如同蜘蛛丝,通体漆黑,表面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悄无声息地从枝叶间垂落下来,如同毒蛇的信子,一点点朝着我怀里的念初靠近。
那些黑色丝线看似脆弱,可其上沾染的冥气,却比幽影卫身上的冥气浓郁数倍,更可怕的是,丝线顶端还萦绕着一缕淡淡的灰黑色雾气,凑近了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气息,那是千万残魂腐烂后散发的味道,沾在皮肤上,竟有几分麻痒的刺痛感——显然,这些丝线带着剧毒,一旦缠绕上人身,便会顺着皮肤渗入经脉,侵蚀灵力,若是缠绕在念初身上,定然会疯狂吸食他的金乌之力。
“是冥丝咒!”玄虚师叔脸色骤变,猛地向前一步,指尖凝起一缕金光,语气里满是凝重与急切,“是玄阴殇的独门咒术,用千万残魂的发丝混合冥渊黑水炼制而成,隐匿性极强,寻常术法根本无法察觉。这咒术最是阴毒,丝线一旦触碰到生灵,便会瞬间缠绕而上,如同藤蔓般死死锁住经脉,一边侵蚀肉身,一边吸食灵力,若是被它缠上念初,不出半个时辰,他体内的金乌之力便会被吸食殆尽,到时候,就算是神仙难救!”
“竟是这东西。”明月师叔瞬间反应过来,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叠刚绘制好的净化符,快速分发给众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方才幽影卫偷袭,根本就是幌子!玄阴殇算准我们会全力应对幽影卫,无暇他顾,才趁机布下这冥丝咒,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念初的金乌之力!他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基!”
清风师叔也瞬间收敛起嬉闹的模样,站起身,手中紧紧攥着桃木符,手臂上的疤痕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却依旧咬牙沉声道:“这老阴鬼,真是阴魂不散,玩这种声东击西的龌龊伎俩!今日我便拆了这冥丝咒,让他知道,渡厄斋不是他想来就来、想闹就闹的地方!”
“不可冲动!”傅承渊立刻抬手拦住他,语气急切而坚定,“冥丝咒最是诡异,一旦贸然触碰,丝线便会瞬间暴走,不仅会缠绕上你,还会加快蔓延速度,波及念初!我们必须按章法来,一步都不能错!”
他话音未落,便快速做出部署,周身的阳煞之力愈发浓郁,桃木刀上的红光几乎要燃烧起来:“初一,你立刻带念初退到廊柱后,用你的灵力在周身布下一层防护,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挪动,死死护住念初;明月师叔,你祭出净化符,凝聚所有灵力,朝着冥丝咒的丝线顶端释放,净化符的至阳之力能暂时压制冥气,延缓丝线的蔓延速度;玄虚师叔,你快速结阵,用困灵阵将枯桂花树死死困住,不让冥丝咒有机会向外扩散,切断它的蔓延路径;清风师叔,你守在困灵阵外侧,若是有零星的丝线突破阵法,便立刻用桃木符击碎,不可让任何一缕丝线靠近廊柱;我去主攻,寻找冥丝咒的核心,只要击碎核心,这咒术便会不攻自破!”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暮色中的渡厄斋,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松弛,每个人都凝神聚力,神色凝重如铁,周身的灵力不约而同地涌动起来,金光、红光、蓝光交织在一起,在昏沉的暮色中,撑起一片对抗阴邪的屏障。
我抱着念初,快速后退到廊柱后,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廊柱,抬手凝聚起体内仅剩的大半灵力,眼底的蓝光暴涨,一道淡淡的蓝色光罩从指尖蔓延开来,如同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罩,将我和念初牢牢笼罩在其中。光罩刚一成型,便感受到外面传来一股无形的压力,那是冥丝咒的阴寒之力在疯狂冲撞,光罩表面泛起细碎的涟漪,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在反复穿刺。
“念初乖,别怕,妈妈在。”我低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却依旧保持着平稳。小家伙不再躁动,反而抬起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枯桂花树的方向,眼底没有了丝毫的恐惧,只剩下满满的坚定。他似乎感受到了光罩外的阴寒,也感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紧张,小身子微微挺直,指尖的金乌之力骤然暴涨——原本微弱的萤火般的金光,瞬间化作一缕耀眼的金芒,如同春日初升的朝阳,冲破蓝色光罩的束缚,朝着枯桂花树的方向,直直射去。
金乌之力是至阳之力,最能克制阴邪之物。那缕金芒落在冥丝咒的黑色丝线上,瞬间发出“滋啦——”一声脆响,像是滚烫的烙铁烫在了寒冰上。原本悄无声息蔓延的黑色丝线,瞬间被灼烧得蜷缩起来,如同被烫到的毒蛇,表面泛起一层黑色的烟雾,原本浓郁的冥气被金芒灼烧得滋滋作响,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那些丝线原本泛着的诡异油光,瞬间黯淡下去,变得干枯脆弱,蔓延的速度也骤然放缓,甚至开始缓缓回缩。
“有效!”傅承渊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低喝一声,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枯桂花树冲去。他手中的桃木刀高高举起,刀身的红光暴涨,阳煞之力凝聚在刀尖,形成一道半尺长的红色刀芒,朝着那些缠绕在枝叶间的丝线,狠狠劈去。
“唰——”刀芒划破暮色,带着凌厉的劲风,落在黑色丝线上。又是一阵密集的“滋啦”声响起,无数黑色丝线被刀芒斩断,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无踪。可冥丝咒的诡异之处,便在于此——被斩断的丝线,竟能重新凝聚,从枯桂花树的阴影中,再次蔓延出更多更细的黑色丝线,如同潮水般,朝着傅承渊的方向缠绕而去。
“不好,这咒术能再生!”清风师叔低喝一声,手中的桃木符瞬间祭出,一道淡淡的金光朝着那些再生的丝线射去,“承渊贤侄,小心身后!”
傅承渊身形一旋,避开身后缠绕而来的丝线,桃木刀反手一挥,又是一道刀芒劈出,斩断了身前的丝线,却依旧无法阻止更多丝线的再生。他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清楚,若是不能尽快找到冥丝咒的核心,任由这些丝线不断再生,我们迟早会被耗尽灵力,到时候,念初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这时,玄虚师叔的困灵阵终于布成。他快速结印,双手在胸前交叉,口中低声念诵咒语,只见庭院中,四道金光从青砖下破土而出,如同四根挺拔的金柱,朝着天空缓缓升起,随后,无数金色的阵纹从金柱上蔓延开来,如同一张巨大的金网,将枯桂花树死死笼罩在其中。困灵阵一成型,便释放出浓郁的至阳之力,阵纹之上,金光流转,那些试图向外蔓延的黑色丝线,一触碰到阵纹,便瞬间被灼烧殆尽,再也无法突破阵法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