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指令发出的当晚,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老街记忆”小组,也不是来自OEAB或“遗产保护局”。
深夜,“锈水灯塔”的地下室(兼作林墨的工作间),那台与“基石档案”保持共鸣连接的、经过多重屏蔽的旧式终端,屏幕突然自主亮起,剧烈闪烁,发出刺耳的、仿佛无数人同时低语又同时被掐断的噪音!
紧接着,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悲伤与愤怒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从那终端涌出,瞬间冲垮了林墨设置的数层精神过滤屏障,直接轰入他的意识!
“林墨!”苏晚晴惊叫,想要切断连接,却被林墨抬手阻止。他脸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嘴角渗出血丝,却死死盯着屏幕。
洪流中,不再是零散的碎片。那是一段相对完整的、来自城市某个已被彻底改造区域的 “集体记忆回放” :
那是一个小型但充满活力的社区,尝试推行一种基于邻里信任的“互助工时记账系统”,以应对暂时的物资短缺。初期效果显着,社区凝聚力空前。但很快,系统因为难以量化复杂劳动、个别人“搭便车”等问题出现内部纠纷。就在这时,上级派来了“工作组”,没有耐心帮助社区完善系统,而是直接以“不符合经济规律”、“管理混乱”为由,强行叫停,并推行了一套标准化的、基于票证的配给制度。社区的自发努力被否定,内生秩序被外部权威取代,那份刚刚萌芽的自组织热情,化为深深的无力感与隔阂……
记忆回放到工作组进驻、宣布叫停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得可怕的、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充满了苦涩与质问的集体意念,直接在林墨意识中炸响:
“为什么…连试错的机会…都不给?”
“我们的方法…也许笨拙…但那是‘我们’的!”
“抹去它…封存它…就像它从未存在过…这就是‘保护’?还是…‘恐惧’?”
意念中蕴含的悲痛与不甘如此强烈,几乎要让林墨的意识崩溃。这不是“基石档案”往常那种浑噩的记录,这更像是那些被“静默层”封存的、无数类似遭遇的集体记忆,在“河畔绿洲”的灼痛和“老街记忆”的挖掘刺激下,产生了某种共鸣觉醒,并顺着林墨这个“倾听者”的通道,发出了压抑已久的呐喊!
“砰!”
终端屏幕在一声轻响后彻底黑屏,过热烧毁。信息洪流随之断绝。
林墨踉跄后退,被苏晚晴扶住,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不是他们主动的“污染”。这是那些被埋葬的“历史可能性”自身在挣扎,在回应!它们并非死物,它们只是被“静默”了!而他们的行动,无意中成了唤醒这些“静默亡灵”的催化剂!
“静默层”……开始“回响”了。
他们挖开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冷藏库”,更是一座充满了不甘“幽灵”的……集体记忆的坟场。
而这座坟场的“守墓人”——“遗产保护局”,乃至其背后可能代表的、维护“单一历史叙事”的更深层力量,绝不会坐视不管。
实验室的规则,不仅禁止小白鼠乱跑,更严禁它们去挖掘埋在地下的、上一批实验品的尸骨。
林墨擦去嘴角的血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幕。
他们的“活性污染”,似乎不小心触发了某些更古老、更沉重、也更危险的东西。
游戏的难度,陡然升级。
而他们手中,除了那枚差点让自己崩溃的、“历史亡灵”的呐喊之外,依然没有一件像样的武器。
只有愈发清晰的认知:他们对抗的,不仅仅是一个病态的现在,更是一部被精心编辑过、所有“错误”答案都被擦除的……历史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