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包裹是从哪里寄出的?邮寄单据还在吗?”
“包裹单……当时随手就扔了。”林大山露出懊恼的神情,“只记得是从外地寄来的,具体哪个邮局,真没留意。当时光顾着高兴了,想着赶紧把轴承换上恢复生产。”
调查组又详细询问了林向阳的年龄、性格、社交情况等。林大山一一作答,语气恳切,将自己和儿子都定位为被动接受帮助的、对“华侨”具体信息一无所知的角色。
随后,调查组找到了林向阳。面对这些气势不凡的“上面来的领导”,林向阳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紧张和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腼腆。他重复了父亲的那套说辞,并补充了一些细节,比如那个“论坛”是英文界面,他靠着查字典勉强浏览;比如那位(或几位)“华侨”言谈间对国内工业发展非常关心,时常感叹国外技术先进,希望祖国也能迎头赶上等等。他描述得含糊其辞,却又合情合理,将一个偶然在网络世界结识“热心前辈”的中学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们为什么只信任你,而不是通过更官方的渠道捐赠呢?”赵同志抛出一个关键问题。
林向阳眨了眨眼,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可能……可能是因为我只是个学生,他们觉得没那么复杂?或者,只是刚好跟我聊起,知道了咱们厂的困难,就想帮一把?他们好像……不太想跟官方打交道,信里也说了不必追查。”
这个解释带着少年人的猜想,听起来单纯,却恰好符合了某些“海外人士”既想报效祖国又顾忌重重的微妙心态。
调查组又派人前往接收包裹的城西邮电所进行调查。然而,那个邮电所日均处理邮件包裹数量巨大,工作人员对几天前一个普通的中学生模样的寄件人毫无印象。包裹单存根上,那潦草的“内详”二字,更是无从查起。林向阳选择那个邮电所,并且刻意改变书写习惯,此刻显现出了效果。线索在这里彻底中断。
调查组也核查了近期出入境记录以及可能的相关渠道,均未发现与这枚轴承流入相符的线索。它就像凭空出现,然后通过最普通的邮政系统,精准地投递到了红星机械厂。
几天后,调查组撤离了。又过了一周,一份初步的调查结论意见反馈到了红星机械厂党委。
意见中指出:经调查,未发现林大山、林向阳父子在此事中存在违规违纪行为。该枚精密轴承的来源,虽无法具体核实,但结合信件内容及轴承本身解决了国家生产急需的情况来看,大概率确系海外爱国人士或团体,出于赤子之心,通过匿名方式进行的秘密帮助。其行为客观上支持了国家工业建设,应予以肯定。鉴于对方明确表示不愿公开身份,建议尊重其意愿,不再进行深入追查,但厂方需对此类来自不明渠道的物资保持必要的警惕,并按规定做好登记备案工作。
“爱国人士的秘密帮助”——这一定性,为此次事件画上了一个官方认可的句号。
当厂党委书记亲自将这份意见精神传达给林大山时,林大山感觉一直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终于彻底落回了肚子里。他走出办公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了一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仅仅是危机解除的轻松,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儿子的那个“秘密”,竟然连上面派来的调查组都认可了,或者说,无法证伪,只能以这样一种方式接受。
晚上,林家饭桌上,林大山默默给儿子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红烧肉。没有多余的言语,但这个动作本身,已经代表了一切。
林向阳接过肉,低头吃饭,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知道,这一关,算是彻底过去了。系统,以及他借助系统所做的这一切,在“海外爱国华侨”这层完美伪装的保护下,安全地度过了第一次潜在的危机。
经此一事,“林主任家那个能联系上海外爱国华侨的儿子”这名头,算是在小范围内彻底打响了。而林向阳也清晰地意识到,随着他未来可能动用系统做更多事,这层伪装需要更加牢固,而他自己,也需要更加谨慎。波澜虽平,水下却暗流潜藏,他必须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