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生甩着湿漉漉的手走出来,抬头看见他,明显一愣,随即咧嘴笑起来,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唉?哥你真来了?”他脚步有点飘,蹭过地面黏住的不知名污渍,带起一丝甜腐气。
“你没事啊。”陈江漓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冰碴子。他看着弟弟那没心没肺的笑,觉得自己这半小时的担心像个笑话。
“怎么了,以为我出事了?”陈秋生浑不在意,笑嘻嘻地凑近,满身酒气混着烟味熏得陈江漓胃里一阵翻腾。
“以为你吐了。”陈江漓面无表情地陈述,视线掠过他,落在那个头发沾着秽物的男人身上,意思很明显。
“没有…就一个哥们他刚才……”陈秋生挥着手,试图解释,舌头却有点打结。
话没说完,陈江漓已经利落转身。黑色风衣下摆划开空气,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他一步跨出包厢,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喧嚣和堕落彻底甩在身后,连多一秒钟都不想停留。
“诶!哥!等等我!”陈秋生追上来。
陈江漓的脚步未停,无意地扫过二楼前台的每个角落。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那个挺拔却略显落寞的背影太过熟悉,即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昏暗的光线,他也能一眼认出。
他看了眼还在剥润喉糖包装纸的陈秋生,声音没什么起伏:“怎么来的?”
陈秋生把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开车。”
“自己回去。”
“好嘞!”陈秋生如蒙大赦,转身就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渐行渐远。
陈江漓目送弟弟离开,随即转身,径直朝那个背影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却在靠近时刻意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先向前台要了一杯白兰地,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荡漾。
他将杯子轻轻放在那人面前的桌上,木质桌面发出细微的叩响,随后在对面坐下。
“班长?”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
陆越清闻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未来得及掩饰的惊讶:“陈江漓。”
陈江漓挑眉,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是我。”
陆越清垂下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其实我并不太希望是你。”
? “为什么?”陈江漓问,身体微微前倾。
“没事。”陆越清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背景的爵士乐淹没。
陈江漓静静看了他片刻。
陆越清一向整洁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向来挺直的背脊此刻有些松懈地靠在椅背上,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悲伤。
灵光一现,陈江漓缓缓开口:“既然选择了来喝酒,就只有两个原因,开心或者伤心。”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陆越清的反应,“很明显你是后者。如果你愿意倾诉的话,我可以当你的情绪垃圾桶,也可以当帮助你的朋友。”
陆越清沉默了很久,久到陈江漓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终于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犹豫和不确定:“你真的想听吗?”
“你说。”陈江漓的声音异常坚定。
陆越清深吸一口气,手指收紧握住酒杯,指节微微发白:“事实上…我爷爷走了……”他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仿佛后续的话语太过沉重,难以出口。
陈江漓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
他看见陆越清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看见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看见他试图维持体面却终究失败的脆弱瞬间。
“就在上周三。”陆越清终于继续,声音低沉,“他走得很安详,在睡梦中离开的。按理说,我该为他不再受苦而感到安慰,但是……”他摇了摇头,苦笑着,“我还是很难接受。”
“有可能你只是需要时间呢?”陈江漓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白兰地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暖黄灯光下泛起细碎涟漪。
陆越清望着窗外淅沥的雨景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不瞒着你,”陈江漓抿了一口酒,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我爷爷在不久之前也去世了。”
“你也是吗......”陆越清转过头,眼底泛起细微的波动,“那你爷爷他是怎么走的?”
陈江漓没有立即回答。
他将酒杯轻轻放在铺着复古印花桌布的吧台上,杯底与木质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急先和你说说我爷爷这个人吧,”他抬眼看向陆越清,眼神温和,“你着急回家吗?”
“不会。”
“好。”陈江漓唇角泛起浅浅的笑意,撩了一把额前的刘海,让它不再挡住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