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
贾政心乱如麻地从听涛轩回来,脚步沉重地踏入荣禧堂的内室。
刚一进门,便听见一阵压抑又悲切的哭声。
只见王夫人已然醒转,靠在引枕上,脸色灰败,双眼肿得如同桃儿一般,金钏儿、玉钏儿等丫鬟都围在床边,低声劝慰着。
一见贾政进来,王夫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撑起身子,也顾不得仪态,带着哭腔喊道:
“老爷!老爷你可回来了!你……你可要救救我们王家,救救我哥哥他们啊!”
她紧紧抓住贾政的衣袖,“老爷,你想想办法,去找找关系,去宫里打点……不能就这么完了啊!王家若是倒了,我……我该怎么办啊!”
她深知,自己在贾府的权威,一半来自正室身份,另一半,便是倚仗着娘家王家的势力和财富。
一旦王家这棵大树倒了,她就像被抽去了主心骨,往日的风光只怕难再。
贾政本就心烦意乱,见她醒来不问家族安危,只一味哭求娘家,心中更添了几分厌烦。
他用力甩开王夫人的手,没好气地低喝道:“救?怎么救?王子翼那是武装冲击诏狱,是谋逆大罪!这是泼天的大祸!你让我怎么救?我拿什么去救?!”
他看着王夫人瞬间惨白的脸,想到贾环方才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将最坏的可能摊开:
“你现在还只想着王家?我告诉你,你身为王家长女,此番能否脱开干系都难说!若是朝廷追究起来,你如何自保!你让我去救他们,谁又来救你?谁来救我们贾家不受牵连?!”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将王夫人最后一丝侥幸也击得粉碎。
她先是呆住,随即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继而爆发出更加绝望的哭嚎,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床沿:
“我不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让我死了干净……王家没了,我还有何颜面见人……呜呜……”
见她竟寻死觅活起来,贾政只觉得头痛欲裂,又十分无奈。
他猛地一跺脚,喝道:“胡闹!身为太太,如此形状,成何体统!你自己冷静冷静吧!”
贾政说完,也不再看王夫人,拂袖转身,径直出了房门。
走到外间,夜风一吹,贾政满腔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取代。
他茫然四顾,这深宅大院,往日只觉得富贵安稳,此刻却仿佛处处潜藏着危机。
他忽然想到,若是……若是环哥儿肯真心实意地出手相助,以他如今的地位与能力,或许还能争得一丝转圜余地。
可惜……
这个念头一起,便化作无尽的苦涩和自嘲,涌上贾政心头。
他仰头望着被高墙分割开的一小片夜空,长长叹了口气。
可惜啊,当初这满府上下,包括他自己,谁曾真正重视过那个被忽视在角落里的庶子?
如今人家乘风而起,手握权柄,又凭什么会为了昔日轻视他、排挤他的人,去冒风险,费心力呢?
这苦果,终究是他们自己种下的。
而屋内,王夫人仍在悲痛与恐惧中挣扎,哭得肝肠寸断。
她只想着娘家的覆灭会让自己地位不保,想着要如何哀求丈夫挽回,却完全忘记,或者说在极度的恐慌中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件事。
她那视为命根子、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宝贝儿子贾宝玉,当初能进入国子监读书,走的正是她娘家哥哥王子腾的门路。
如今王家这座靠山轰然倒塌,贾宝玉在国子监的地位,乃至他未来的仕途前景,又将如何?
这个潜在的危机,此刻已被她抛在了脑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