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以医破局 > 第215章 谁在听,谁就是医

第215章 谁在听,谁就是医(2 / 2)

殷璃望着逐渐远离的渔港,听着身后愈演愈烈的浪声,忽然笑了。

医道从来不在高阁,不在飞舟,不在任何人为的里。

它在母亲哺乳时的体温里,在婴儿破涕为笑的酒窝里,在每个愿意静下心听的人——

跳动的,心口。

飞舟的阴影压至滩涂时,正音使玄色广袖拂过琴弦的脆响,比浪声更先刺破晨雾。

静海阵启。他指尖在七弦上划出血痕,暗红顺着琴纹渗入阵眼,海面顿时泛起幽蓝波纹。

方才还贴着贝壳的渔民们突然僵住——老妇耳侧的银簪坠地,孩童举着的贝壳地裂开细纹,连那抱着婴儿的蓝布衫妇人都抬起头,小娃娃的抽噎声卡在喉咙里,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

海...海不说话了!戴斗笠的渔夫摔了贝壳,沙地上的碎片折射着飞舟冷光,我这耳朵里空得发疼!

殷璃望着飞舟船首医监府三个鎏金大字,指节在船舷上轻轻叩了两下。

喻渊早握紧腰间玉简,简身的灵光随着渔民的惊呼声忽明忽暗:他们在屏蔽海语的灵频。他喉结动了动,这阵是要把医道重新锁回高阁。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翻涌。

第一朵漩涡在飞舟正下方炸开,墨色海水卷着碎珊瑚盘旋上升,漩涡中心浮出个焦黑身影——是个穿粗麻短打的老医者,半边衣袖还沾着未熄的火痕,那是当年被焚书时的余烬。

第二朵、第三朵漩涡接踵而至,每一朵里都浮起不同的亡魂:有裹着破药囊的游方女医,有臂弯还夹着半本《汤液经》的学徒,他们口唇开合,无声的经文在浪里翻涌,竟与喻渊玉简中残章一一吻合。

看他们的口型。喻渊抓住殷璃手腕,指腹抵着她脉搏,是《青囊秘录》的五气调元篇,还有《难经》的虚实补泻章——当年医监府烧书时,这些野医抱着医典跳进火里的。他声音发颤,原来他们没散...成了海的声带。

正音使的琴音陡然拔高,琴弦崩断三根,血珠溅在阵旗上:邪祟惑众!他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在半空凝成字法印,给我镇!

刹那间,海面如被抽干了生气。

浪涛凝固成玻璃般的蓝,贝壳全哑了,连渔棚上晾着的渔网都不再晃动。

那抱着婴儿的妇人突然踉跄,小娃娃的脸憋得发紫,却连一声啼哭都挤不出来——所有能发声的活物,都被封了喉。

阿璃!喻渊攥紧她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殷璃却笑了,从袖中摸出枚粗陶药瓶——瓶颈有豁口,是她用了十年的装药瓶,早没了药香,只剩些陈年老药的苦腥。

她将瓶口抵在唇边,轻轻吹出一口气。

那气音不成调,像风穿过破窗棂,却在触及海面的瞬间,掀起千层浪。

最先响应的是老妇脚边的银簪。

它突然蹦跳起来,撞在裂开的贝壳上,发出清越的;接着是戴斗笠渔夫的斗笠绳,被风卷起抽在船板上,地响成鼓点;蓝布衫妇人怀里的小娃娃终于憋不住,地哭出声,那哭声像根银针,扎破了死寂的网。

百里海域在共振。

贝壳是铃,礁石是磬,鱼鳞是弦,船板是鼓,所有能发声的东西都跟着殷璃那口气震颤,将她的气音放大成洪钟大吕。

静海阵的蓝光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裂痕从中心辐射开来,碎成星芒。

海语重响的第一句,清晰得像有人贴着每个人耳尖说:不信者,自聋。

飞舟剧烈震颤,正音使的法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碎成光点的灵阵,又惊又怒地瞪向殷璃的小舟,却见那道素衣身影倚着船舷,连眼神都没往他这儿多落半分——她在看滩涂上的渔民。

渔民们也在看她。

老妇捡起银簪,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间残留的药灰;戴斗笠的渔夫弯腰拾起贝壳碎片,在掌心拼成完整的形状;蓝布衫妇人低头哄着重新笑出声的娃娃,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婴儿后颈——那是方才海语教她的调息手法。

姑娘!

清嫩的嗓音穿透潮声。

扎着青布头巾的少年分开人群,赤着脚踩过沙地,怀里捧着只缺了半片的破贝壳。

他跑到浅滩边,海水漫过脚踝也不察觉:海...海刚才跟我说,十年前在南湾渔村,有个穿素衣的姐姐,用艾草和鲤鱼胆救过我娘的产后风!他举高贝壳,就是这只,我娘说她走的时候攥着它,说海会记住救命恩

殷璃望着那只破贝壳,记忆里闪过个裹着血污的妇人,和她怀里皱巴巴的小娃娃——原来当年那个哭哑了嗓子的婴孩,如今已长成能跑能喊的少年。

她却没伸手接,只是俯身,指尖掠过船边的海水:海若真说了,你该去救别人。

少年愣住,睫毛颤得像被风掀动的蝶翼。

他低头盯着掌中的破贝壳,忽然地跪进海水里,额头抵着沙地:我...我明日就去邻村,张阿公家的小孙女生疹子,我听海说用忍冬藤煮水擦身...

喻渊望着少年挺直的脊背,忽然感觉袖中玉简烫得惊人。

他悄悄取出,简面的金色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最后凝出一行字:师者,非授业之人,乃启问之人。他转头看向殷璃,晨光里她的侧影被镀了层金边,连眼尾的细纹都温柔得像药香。

该走了。殷璃轻声说,竹篙一点,小舟缓缓离岸。

滩涂上的贝壳突然同时轻鸣,那声音像春潮漫过荒田,像晨露落进药碾,像无数颗心在同一节奏里跳动。

少年还跪在浅滩,老妇摸着发间药灰笑,戴斗笠的渔夫把贝壳贴回耳侧,蓝布衫妇人哼起不成调的谣曲——海语从未这样清晰过,因为现在,听的人都学会了如何安静。

喻渊望着渐远的渔港,忽然发现海水颜色变了。

极目南望,海天交界处浮起一片奇异的透明,像有块无形的幕布被掀开,露出更辽阔的、连海语都未曾抵达过的疆域。

那是...他刚要开口,殷璃已替他说完:虚海。她望着那片透明的水色,眼底泛起前世记忆里才有的光,等海语传过去,那里的浪花,该学会新的歌了。

小舟划破水面,载着两个身影,朝那片透明的远方,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