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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没人点火,灰里钻出了芽(2 / 2)

要起风了。喻渊说。

殷璃望着凡人碑方向翻涌的云,看见光雾里浮起几个模糊的影子——是昨日吵架的少年,此刻正凑在一起翻玉简,肩并肩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像两棵刚抽芽的树。

灵网的讯符还在不断涌来,喻渊的星盘快承受不住似的震个不停。

殷璃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些讯符里会多出羞愧的哽咽,会响起振臂的高呼,但此刻她只是倚着船舷,看阳光漫过碑上二字,将那两个字照得发亮。

就像当年,小乞儿举着的药碗里,那片叶子被阳光照得发亮。

山风卷着《九域医报》的墨香撞进竹窗时,殷璃正蹲在药田边给新栽的紫灵参培土。

报童的灵鸽扑棱棱落在石桌上,红漆信筒地弹开,她沾着泥的手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展开报纸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头版的墨字还带着印坊的温热:今日无宗门,无师尊,唯有病例为证。副标题刺得她睫毛颤了颤——我们不再问殷璃会怎么做,而问病人需要什么

竹椅在身后吱呀作响,喻渊端着药盏过来时,正看见她指尖抚过病例为证四个字,指腹的薄茧蹭得纸页沙沙响。昨日灵网司统计,他将药盏放在石桌上,青瓷与石面相碰的脆响里裹着笑意,北境有十八家医馆拆了医尊像,换成了误诊公示墙;南荒的破经会开了七场,最热闹的那场,八十岁的云隐先生跪在地上给二十岁的学徒递算盘,说你算的脉率更准

殷璃忽然笑出了声,笑声里浸着前世刑场没掉的泪。

她折报纸的动作很慢,指尖在病人需要什么处多停了停,然后三两下折出只纸鸢。

纸鸢的尾巴是撕下来的报角,写着村医老周的案例:野果代灵药,静脉枯症愈。

要放吗?喻渊抬手指向远处被夕阳染金的山梁。

纸鸢借风腾起时,殷璃望着它掠过药田,掠过院外那株百年老槐。

老槐的枝桠间还挂着去年冬至百姓送的平安结,此刻在风里晃成一片红浪。

她想起昨日路过镇里医馆,看见三个小药童蹲在门口争论苦参到底该用根还是叶,没有一个人提祖师说。

终于,她望着纸鸢越飞越高,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没人再替我说话了。

夜幕降临时,药炉里的艾草香漫进竹屋。

殷璃在案前整理新得的验方,袖中忽然传来灼热的触感——那是跟了她三辈子的银针匣。

檀木匣在掌心发烫,她刚掀开半寸,便见匣底一道淡红的刻痕像活了似的爬出来。

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股狠劲:我治错了三人,但第四人活了。

我不怕了。血渍还带着未干的腥气,她认得出这是灵网讯符里提过的摔碎《南荒疗瘴录》的灰袍小子。

他上个月还在碑前跟人打架。喻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行血字,现在敢把治错的病例刻上来了。

殷璃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

她将银针匣捧到药田深处,挖了个浅坑。

埋下去的瞬间,指尖忽然顿住——匣底的血字在月光下泛着淡红,像株刚钻出泥土的芽。

该让它见见光了。她轻声说,覆上最后一抔土。

同一时刻,九域三十六处灯火未熄的医馆里,三十六名医者忽然伏案沉睡。

他们梦见自己站在雾色里,脚下的泥土正裂开细小的缝。

有清冽的香气漫上来,待雾散时,每个人眼前都立着株九心莲——花瓣上凝着水珠,每滴都映着不同的脸:有在破经会上红着眼争执的少年,有跪在误诊墙前重抄方的老医正,有举着野果欢呼的村医。

这是...?

是我们。

梦境里的声音像春风,将所有疑惑轻轻揉散。

当第一缕晨光漫进窗棂时,最北边的寒城医馆里,那个总把祖师说挂在嘴边的学徒猛地坐起,将案头的《上古医典》推到一边,翻出自己记了三年的失败医案;最南边的渔村里,老周摸着脉枕上的野果印子笑出了声,他昨晚在梦里看见那株莲花的花瓣上,正写着他新创的野果方。

要落春雨了。喻渊推开竹窗,潮湿的风卷着青草香涌进来。

他望着远处山影在暮色里渐次模糊,忽然转身看向殷璃,春尽之日,该去忘川渊了。

殷璃正将新得的验方收进檀木箱,闻言动作微顿。

她望向窗外,月光正漫过药田,新埋的银针匣处,泥土泛着湿润的光泽。

不知何处传来夜鸟的啼鸣,清越的声音里,她仿佛听见无数脚步声——是医者们捧着自己的医案,踩着晨露,走向更远的远方。

她将箱盖合上,锁扣一声落定,等雨停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