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打断沉默。特纳接起,听到休斯激动的声音:刚收到消息!参议院以72比8通过了《对苏贸易法案》!罗斯福明天签字!
特纳挂断电话,看向梳妆台上的相框——里面是理查德和爱德华的合影。现在,这张照片旁将新增两个相框,但永远不会摆在一起公开展示。就像他的商业版图,表面光鲜完整,实则暗线纵横。
宴会准备好了?他问妻子。
伊丽莎白最后检查妆容:摩根和杜邦的代表七点到。我安排了单独的会面室...孩子们需要见见他们的舅舅们。
特纳点头。今晚的宴会将没有记者,没有政客,只有最核心的财阀成员。在香槟与雪茄的掩护下,一个全新的继承网络将悄然织就——以婴儿的啼哭为针,以股权文件为线。
当夫妻俩并肩走下楼梯时,管家正指挥仆人们调整水晶吊灯的光线。柔和的光晕笼罩着大厅,像极了华尔街那些古老信托银行的保险库金光——那里存放着百年来富豪们的秘密契约。而现在,特纳的秘密将存放在四个孩子的血脉里,随着他们的心跳,延续他的商业帝国。
1936年10月25日,洛杉矶史密斯庄园的保险库。特纳·史密斯用三把钥匙打开半米厚的钢门,身后跟着他的遗嘱律师霍华德·克拉克和波士顿信托公司的公证人。保险库里除了成排的债券与地契,中央还摆着一台新式录音机——这是休斯飞机公司的最新发明,能将声音刻录在金属箔带上。
开始吧。特纳坐在钢制办公桌前,克拉克律师展开长达87页的遗嘱文件。公证人启动录音机,金属箔带开始缓缓转动。
我,特纳·史密斯,神志清醒且自愿...特纳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产生轻微回响,像有另一个他在复述。
当念到婚生子理查德·史密斯将继承时,特纳停顿了一下。克拉克律师立即递上清单:西屋电气32%投票股、克莱斯勒汽车19%股份、通用电气特别分红权、通用汽车股权、福特汽车优先股、休斯飞机公司控股股权、科罗拉多铀矿开采权、西部标准石油21%股权及西部航运公司全部资产。
以及,特纳继续道,上述企业组成的西部工业联合体永久控制权。
公证人的笔尖在纸上微微颤抖。这份清单意味着理查德将直接掌控美国西海岸70%的重工业产能,和几乎全部的航空制造业。更可怕的是铀矿条目——当时大多数美国人还没听过核裂变这个词。
录音机继续运转。特纳的声音转向次子爱德华:...继承以波士顿洛厄尔家族和亚当斯家族为核心的政治信托基金,包括...这里列举的是十二个新英格兰最古老政治家族的联络网,以及爱德华与艾琳·亚当斯的婚约法律文件。
但遗嘱没说的是——特纳早已将威廉?波音赠送的波音公司15%的股份,放在爱德华名下。就在波音拆分的时候,威廉·波音在移交股权时对特纳说:你儿子有参议员的气质,而我的飞机需要未来的总统朋友。这位航空先驱正打算退休去西雅图经营苹果园,把帝国交给更懂政治的人。
关于非婚生子女...特纳的声音突然变轻。克拉克律师知趣地低下头。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四世(凯瑟琳的孩子)将获得摩根家族内部协议中的20%股权;亨利·杜邦(安娜的孩子)则得到杜邦化工的指定份额。遗嘱刻意回避了特纳为这两个私生子私下设立的信托基金——那里面藏着可口可乐的原始股和波音2%的股份,足以让他们一生富贵但永不威胁嫡系。
录音带转到最后部分。特纳的眼睛在昏暗保险库里闪着冷光:若理查德及其直系后代无法履行继承权,则由爱德华一脉接管工业资产,同时政治资产由...这里他插入了一个惊人条款——摩根与杜邦的私生子后代可通过能力验证进入管理层。这是给财阀盟友的承诺,也是给嫡系的压力。
上帝啊。公证人听完后不自觉喃喃道。这哪是遗嘱,分明是商业帝国的宪法。
特纳关上录音机,金属箔带被锁进钛合金盒子。三人在文件上签字时,克拉克律师忍不住问:史密斯先生,您真的认为...理查德能驾驭这么庞大的工业体吗?
特纳看向保险柜墙上挂着的照片——九岁的理查德正在拆解一台发电机,眼神专注得像成年工程师。他会的。特纳轻声道,因为他血管里留着我的血。
同日傍晚,纽约摩根大厦顶层。老摩根戴着老花镜逐行审阅律师送来的文件副本。他的私人医生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应对老人可能的高血压发作。
这个西部强盗!老摩根突然拍桌,震得水晶墨水瓶跳起来,他给私生子的波音股份比协议多1.5%!
律师紧张地擦汗:先生,这部分不在正式遗嘱里...是我们安插在波士顿信托的内线发现的。
老摩根突然笑了,皱纹里藏着赞许:聪明。用波音的未来对冲杜邦化工的风险。他转向窗外纽约夜景,告诉大卫,他的孩子要是没出息,就准备看着摩根帝国被史密斯和杜邦瓜分吧。
墙上时钟指向七点。老摩根突然起身,从油画后取出保险箱。里面是1837年J.p.摩根亲笔写下的家族训诫:血脉与资本同重。如今他在这泛黄羊皮纸上添了新的一行:若血脉不继,则借他人血脉续之。
给凯瑟琳写信。老摩根对秘书说,让她孩子满月时带回来...我要亲自看看那孩子的眼睛像不像皮尔庞特。
波士顿后湾区的亚当斯公馆,爱德华·史密斯正与未婚妻艾琳在花园散步。秋日的落叶在他们脚下沙沙作响,像在低语政治的秘密。
父亲今天签了遗嘱。爱德华突然说,你猜他给了我什么?
艾琳微笑——这位亚当斯家族最年轻的女儿早已从祖父那里知道答案:新英格兰的政治网络,和...一些没写在纸上的东西。
爱德华惊讶地挑眉。艾琳指向西边天空——一架波音客机正划过晚霞。威廉叔叔上周来过。她轻声说,他说你比他更适合引领航空时代。
年轻的恋人相视而笑。他们身后,亚当斯家族的百年老宅窗户反射着落日余晖,像一块块金色的政治筹码。而在三千英里外的西雅图,威廉·波音正在苹果园里修剪枝条,安心等待他的飞机帝国在新主人手中飞向更高处。
洛杉矶,遗嘱签署后的深夜。特纳独自回到保险库,从暗格取出一本皮面笔记本。这是他的私人日记,从不示人。
1936年10月25日,他写道,今天种下的树,或许要五十年后才能结果。钢笔在纸上停顿,墨水晕开一小片阴影,理查德会继承我的商业直觉,爱德华则有政治天赋...但真正让我夜不能寐的,是那两个不能姓史密斯的孩子。
保险库的灯光突然闪烁——远处太平洋的风暴影响了电网。特纳借着应急灯的微光继续写:约翰和亨利永远不知道,可口可乐的股票来自他们母亲的嫁妆...而波音的股份,是我对安娜和凯瑟琳的歉意。
合上日记时,一张照片从中滑落——那是安娜·杜邦抱着新生儿的合影。特纳凝视片刻,突然将照片翻面朝下放回。商业帝国的蓝图已经绘就,情感的纠葛必须锁进保险柜最深处。
钢门关闭时发出沉闷回响,像历史的书合上厚重封面。特纳走向卧室,走廊墙上挂着一幅未完成的家族画像——理查德和爱德华在前排,后排轮廓依稀是另两个孩子的影子,但画家故意留白了面部。这幅画将永远保持这种状态,就像特纳精心设计的继承体系:表面完整统一,暗处留有无限可能。
窗外,洛杉矶的灯火如星河倾泻。而在东海岸,纽约的霓虹与波士顿的古老街灯同样明亮。这些光点将由不同的孩子继承,沿着不同的血脉传递,却永远属于同一个帝国——一个用遗嘱构建的、超越个人生命的商业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