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严州府知府徐大人升堂,这徐知府是陕西临洮府人,庚戌科进士,出了名的清廉正直。李通判上去禀报:“昨晚抓了两个贼,陈敬济、陈安,偷了官库二百两银子。” 徐知府叫人把他俩带上来,一看陈敬济年轻俊朗,不像做贼的,就问:“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来府衙偷银子?” 陈敬济一个劲磕头喊冤。
李通判在旁边煽风:“大人别信他,赃物都在,赶紧用刑!” 徐知府就叫人打二十板,刚打到十板,陈敬济喊:“孟玉楼陷我!我是西门庆女婿,她带了我家赃物嫁过来,我来要,反被她当贼抓!” 徐知府一听,觉得不对劲,赶紧叫人停手,把他俩关回牢里,说 “明天再审”。李通判还想劝,徐知府没理他。
徐知府私下叫了个心腹,让他假扮犯人,去牢里探陈敬济的底。心腹跟陈敬济睡一铺,假装同情:“兄弟,你看着不像做贼的,怎么落这儿了?” 陈敬济一肚子委屈,就把自己是西门庆女婿、孟玉楼带赃物改嫁、自己来要账反被陷害的事全说了。心腹回去告诉徐知府,徐知府更确定这里面有猫腻。
第三天升堂,徐知府直接放了陈敬济和陈安,还当众数落李通判:“你身为通判,怎么能官报私仇?人家是西门庆女婿,来要自己家的东西,你倒好,把人当贼抓!你这样做,公道何在?” 李通判被说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不敢说。陈敬济捡回一条命,赶紧溜了。
李通判回到家,气得跟夫人发火:“都是你养的好儿子!让我在同僚面前丢尽脸!” 说着就叫人把李衙内拉过来,拿大板子打:“你抓的好贼!现在好了,人家是来要赃物的,你倒把人当贼抓,害我被知府骂!” 打得李衙内皮开肉绽,夫人哭着劝:“相公别打了,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把他打死了,以后靠谁?” 李通判气消了点,说:“不让他在这儿待了,限三天内带着孟玉楼回原籍真定府,别在这儿给我惹事!” 李衙内虽然舍不得孟玉楼,但也没办法,只能收拾东西走了。
再说陈敬济,从严州府出来,到寺庙拿了行李,赶紧回清江浦找杨大郎。可店主陈二说:“你三天前就派人来说不回来了,杨大郎收拾货船,早就走了。” 陈敬济不信,到河边找了一圈,连船影都没见着,才知道自己被坑了:“这杨大郎就是个骗子,把我的货和钱全卷走了!” 他身上的钱早就花光了,只能跟陈安搭顺风船回家,一路上把衣服当了换吃的,跟逃荒似的,脸又黑又瘦,活脱脱一个 “丧家犬”。有诗形容他这一路的惨状:“栖栖芰荷枯,叶叶梧桐坠。蛩鸣腐草中,雁落平沙地。细雨湿青林,霜重寒天气。不见路行人,怎晓秋滋味”—— 秋天本来就凄凉,他这处境更添一层惨。
好不容易到家,陈定一看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进屋。陈敬济把被杨大郎坑的事说了,叫陈定去杨大郎家打听,结果杨大郎根本没回家。陈敬济正着急,就听见屋里吵起来了 —— 原来是冯金宝和西门大姐在打架。自从陈敬济出门,这俩人就没停过:大姐说冯金宝把家里的钱偷偷给鸨子,还叫鸨子家的保儿来家里蹭吃蹭喝;冯金宝反咬一口,说大姐偷米换烧饼,还跟丫鬟元宵儿偷腌肉吃。
陈敬济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骂大姐:“你这泼妇,居然偷东西吃!” 把元宵儿打了一顿,又踢了大姐几脚。大姐被打急了,跟冯金宝撞头,骂道:“你这养汉的淫妇!自己偷钱还诬告我,我跟你拼了!” 陈敬济还帮着冯金宝:“你连金宝的脚指头都不如,还敢跟她闹!” 说着就抓住大姐的头发,用拳头打、用脚踢,还用拐子砸,把大姐打得鼻口流血,半天爬不起来。陈敬济打完,就抱着冯金宝回房睡觉了,不管大姐在耳房哭得多伤心。
到了半夜,大姐实在受不了这委屈和折磨,用一条绳子在房梁上上吊自杀了,死的时候才二十四岁。第二天早上,元宵儿去叫大姐拿木盆,推不开门,冯金宝的丫鬟重喜儿从窗眼往里看,还说:“大姐在房里打秋千呢。” 元宵儿仔细一看,吓得大叫:“爹!不好了!娘吊死了!”
陈敬济和冯金宝赶紧起来,跺开门,把大姐解下来,灌了半天水,也没救过来。陈定听说大姐死了,怕被连累,赶紧跑去告诉吴月娘。月娘一听女儿死了,还是被陈敬济逼死的,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家里七八口人,小厮丫鬟全上,冲到陈家。一看大姐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月娘当场就哭了,抓住陈敬济又打又骂,把他打得浑身是伤;冯金宝躲在床底下,被拖出来也打了个半死,家里的门窗、床帐、妆奁全被砸了,能搬的都搬回了家。
回家后,月娘叫吴大舅、二舅来商量,大舅说:“姐姐,这事不能私了,不然陈敬济以后还会来缠你,不如去告官,断彻底了。” 月娘点头,写了状子,第二天亲自去县衙告状。
当时的新知县姓霍,叫霍大立,是湖广黄冈县人,举人出身,为人耿直。霍知县一看是人命案,还牵扯到五品官的遗孀(月娘是西门庆的妻子,西门庆是千户,五品官),赶紧升堂。月娘穿着孝服,腰系孝裙,跪在堂下,霍知县看她容貌端庄,不像撒泼的人,就说:“你起来说,状子我看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让家人在这儿等消息,我马上派人去抓陈敬济。” 月娘拜谢了知县,坐轿子回家,让来昭在县衙等着。
霍知县批了状子,派两个公人拿着白牌,去陈家抓陈敬济、冯金宝,还有左右邻居范纲、孙纪,保甲王宽。陈敬济正在家里办丧事,听说月娘告了官,吓得魂都没了;冯金宝被打得躺在床上,一听要抓她,也吓得直哆嗦。陈敬济赶紧掏钱给公人买酒买饭,还是被一条绳子拴着,跟冯金宝一起押到了县衙。
升堂后,霍知县问陈敬济:“你为什么听信娼妇的话,打死西门氏,逼得她上吊?” 陈敬济赶紧狡辩:“大人冤枉!我是跟伙计在外被坑了,回家问她要饭吃,她没做,我就踢了她两脚,她是自己上吊的!” 霍知县怒道:“你都娶了娼妇,还问你妻子要饭?胡说八道!吴氏状上说你打死她女儿才上吊,你还不招?” 陈敬济还想抵赖,说月娘跟他有仇,诬陷他。
霍知县大怒,叫人把陈敬济打了二十板,又把冯金宝拶了一拶(用夹板夹手指),敲了一百下,然后把他俩关回牢里。第二天,霍知县派典史臧不息带着吏书、保甲、邻居去陈家验尸,发现大姐身上有青伤,脖子上有绳痕,确定是被陈敬济打伤后,不堪忍受才上吊的。臧不息把验尸结果报给霍知县,霍知县更生气了,又打了陈敬济十板,冯金宝也被打了十板,判陈敬济 “夫殴妻至死者绞罪”(绞刑),冯金宝 “递决一百,发回本司院当差”(打一百板,送回妓院)。
陈敬济慌了,在牢里写了张纸条,让陈定把布铺的本钱和大姐的首饰凑了一百两银子,偷偷送给霍知县。霍知县收了钱,把判词改了,只判陈敬济 “逼令身死,杂犯,准徒五年,运灰赎罪”(相当于有期徒刑五年,罚去运石灰抵罪)。月娘不服,跪在县衙门口哭着喊冤,霍知县把她叫进去,说:“娘子,你女儿脖子上有绳痕,确实是上吊死的,不能算殴杀。你怕他以后缠你,我让他写个保证书,再也不许去你家,这样总行了吧?”
霍知县把陈敬济提上来,让他写了杜绝文书,保证再也不找月娘的麻烦,然后罚他交了赎罪银子,放他回家。陈敬济回家后,把大姐的尸体装棺,停了七天,念经送葬,埋在城外。这一趟下来,陈敬济坐了半个月牢,花了不少钱,冯金宝被送走了,家里的钱也花光了,房子也典当了,总算捡回一条命,再也不敢去找月娘的麻烦了。真是 “祸福无门人自招,须知乐极有悲来”。
亲爱的读者朋友,这一回看下来,是不是觉得陈敬济的下场纯属 “自作自受”?从啃老败家产,到被同伙坑骗,再到家暴逼死妻子,每一步都踩在 “作死” 的点上,最后虽然没被处死,但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算是罪有应得。而吴月娘这一回的表现,也让人刮目相看 —— 以前她总是忍气吞声,这次为了女儿,敢去县衙告状,敢跟知县据理力争,总算有了 “母亲” 该有的样子。咱们再想想孟玉楼,她面对陈敬济的骚扰,没有慌乱,反而冷静设计,既保护了自己,也让陈敬济受到了教训,可见她的聪明和果断。接下来的故事里,陈敬济会乖乖去运灰赎罪吗?月娘和孝哥儿的日子能平静下来吗?还有没有其他人物会出来搅局?咱们接着往下唠,精彩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