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先上了汤饭,是那种精心熬煮的 “割道汤”—— 说白了就是把新鲜肉切成细条,配上菌菇、笋片慢炖出来的高汤,喝着鲜掉眉毛。汤刚下肚,戏子就捧着戏单过来了,蔡九知府扫了一眼,点了出《双忠记》。这戏讲的是古代忠臣报国的故事,搁现在就是 “正能量主旋律”,蔡知府选这出,八成是想在同僚面前显显自己的 “家国情怀”。
戏刚演了两折,酒也过了三巡,小优儿就凑到席前,唱了套《新水令》,开头一句 “玉鞭骄马出皇都”,调子敞亮,听得众人都点头。蔡知府突然来了兴致,跟宋御史打趣:“松原(宋御史的字)啊,你这趟差事办得漂亮,真可谓‘御史青骢马’,咱们几个往后说不定也能沾光,成了‘刘郎旧萦髯’那样的人物!” 安郎中赶紧接话:“可不是嘛!今天这场合,可别学那‘江州司马青衫湿’,净搞些伤感的调调!” 这话一落地,满座都笑了,气氛瞬间又热络了几分。
西门庆见宋御史听得高兴,赶紧让春鸿过来唱曲。春鸿是西门庆身边的小厮,唱曲儿是把好手,张口就来一套 “金门献罢平胡表”,嗓子清亮,词儿又吉利。宋御史听得眼睛都亮了,拉着春鸿的手问:“这孩子是谁家的?唱得真好!” 西门庆赶紧说:“这是我家的小厮,打小在扬州学的唱,也就瞎唱两句。” 宋御史当即从怀里摸出三钱银子赏给春鸿,春鸿赶紧磕头谢恩,那模样跟现在领了年终奖的打工人似的,喜滋滋的。
就这么吃着、喝着、唱着,窗外的太阳不知不觉就沉到西边去了。蔡九知府抬头看了眼天色,赶紧让人收拾衣服:“不行,得回去了,再晚城门该关了。” 众人也不强留,都起身送到大门外,看着蔡知府的轿子走远了。西门庆还特意安排了两个吏典,把没吃完的桌席、剩下的羊酒和绸缎,都打包送到新河口蔡知府的住处,这波 “人情世故” 做得那叫一个到位。
宋御史临走前还跟西门庆说:“今天先不谢你,后天借你家摆饯行酒,到时候还得麻烦你!” 西门庆赶紧应承:“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等官员们都走光了,西门庆才松了口气,打发戏子回家,还特意叮嘱:“后天还来,记得多带几个会唱的,宋老爹要请巡抚侯爷,别掉链子!” 戏子们连声答应,扛着戏箱就走了。
这时候西门庆才想起要找自己人热闹热闹,让玳安去请温师父,再来安儿去叫应伯爵。温师父是个道士,平时跟西门庆走得近,应伯爵则是西门庆的 “狐朋狗友”,俩人来得都快,一进门就给西门庆作揖。三个小优儿还没走,西门庆就让他们接着弹唱,自己则跟温师父、应伯爵喝酒聊天。
西门庆问应伯爵:“你家娘们明天去应二哥家赴宴,准备叫些什么乐人?” 应伯爵苦着脸说:“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那小家小户的,哪请得起正经戏班子?到时候找两个唱小曲的女儿家凑活凑活得了,您跟各位嫂子明天早点来赏脸就行!” 西门庆笑着摆手:“行了,知道你抠门,到时候我让小厮多带两坛酒过去!” 前厅这边喝得热热闹闹,后院的女眷们也开始散场了。
孟大姨和孟三妗子最先起身告辞,杨姑娘本来也想走,吴月娘赶紧留她:“姑奶奶再住一天呗!薛师父都让徒弟把经卷取来了,晚上咱们听她宣卷,多有意思!” 杨姑娘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住,明天我二侄儿定亲,孩子特意来请我去把关,实在走不开啊!” 吴月娘没法,只能送她出门,还让小厮备了些点心让她带上。
等杨姑娘走了,其他人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傅伙计、甘伙计的老婆,还有贲四媳妇都陆续告辞了,只有段大姐没走 —— 她是崔本的媳妇,崔本跟西门庆混饭吃,段大姐自然得跟吴月娘搞好关系。潘姥姥则直接去了潘金莲房里,毕竟是亲闺女,跟别人也不熟。
后院里就剩下大妗子、李桂姐、申二姐,还有三个姑子,郁大姐和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吴月娘正跟她们聊天呢,听见前厅散了,以为西门庆会过来,赶紧把申二姐、李桂姐、郁大姐打发到李娇儿房里等着,结果等了半天没见人,就让来安去打听。来安回来报:“爹在五娘房里呢,看样子今晚不打算过来了!”
吴月娘一听就有点上火,跟孟玉楼吐槽:“你看看他这没正形的样!我还以为他今晚能来你房里,结果倒好,又扎到潘金莲那儿去了!这两天不知道犯了什么邪,天天跟潘金莲黏在一起!” 孟玉楼倒是看得开,劝道:“姐姐,咱也别管他了,反正这六房里,他爱串哪个串哪个,咱们管得了吗?就像大师父说的笑话,他想去哪,咱们拦得住?” 吴月娘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他心里有鬼!刚才听见前厅散了,潘金莲跑得比谁都快,生怕晚了一步留不住他!”
吐槽归吐槽,吴月娘还是吩咐小玉:“灶上没人了,把仪门拴上,别让闲杂人进来。再去请三位师父,咱们听宣卷解解闷。” 又让人把李桂姐、申二姐、段大姐、郁大姐都叫了回来,跟大妗子说:“我之前就让薛师父让小沙弥把《黄氏女卷》取来了,本来想跟杨姑娘一起听,结果她走了,咱们自己听也一样。” 说着就让玉箫去煮好茶,孟玉楼还跟李娇儿说:“以后咱们两家轮着管茶,别总让大姐姐一个人忙活。” 李娇儿赶紧点头,各自吩咐丫鬟去准备茶水点心。
没一会儿,炕桌摆好了,三个姑子盘腿坐在炕上,众人也都找地方坐下。吴月娘特意洗手焚香,显得格外虔诚 —— 毕竟她怀着孕,总想求个平安。薛姑子清了清嗓子,展开《黄氏女卷》,开口就来了段 “开场白”:“各位菩萨保佑,盖闻法初不灭,故归空。道本无生,每因生而不用……” 这话听着玄乎,翻译过来就是 “佛法永存,生死都是虚幻”,跟开头那首诗的意境倒是对上了。
薛姑子接着又说:“世人都忙着追名逐利,天天瞎忙活,却不知道人的本性是圆满的,都被欲望给迷了眼。就算你功名盖世,到最后也是一场大梦;就算你富贵惊人,也躲不过‘死亡’这两个字!不管老的少的,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多少英雄好汉,最后都成了黄土一堆!” 这话跟现在的 “心灵鸡汤” 似的,听得众人都没了声音,连平时爱叽叽喳喳的李桂姐都安静了。
说完这些 “大道理”,薛姑子又念了几段偈子,唱了几首劝善的佛曲,调子慢悠悠的,跟现在的 “轻音乐” 似的,听得人心里发静。接着才开始讲《黄氏女卷》的正文:说黄氏女出身普通人家,从小就信佛好善,后来去世后转世成了男子,最后还带着五个男女一起升了天。这故事搁现在就是 “正能量逆袭文”,只不过套了层 “佛教轮回” 的壳子。
就这么慢慢讲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二更天。先是李娇儿房里的元宵儿端了茶过来,众人喝了润润嗓子。没过多久,孟玉楼房里的兰香又端来了好东西 —— 几样精致的果菜,一大壶酒,还有一大壶茶,说是给大妗子、段大姐、李桂姐她们垫垫肚子。吴月娘还让玉箫拿出四盒茶食饼糖,给三个姑子当点心,怕她们饿着。
李桂姐喝了口酒,来了兴致,说:“三位师父宣了这么久卷,也累了,我唱个曲儿给大家解解乏!” 吴月娘笑着说:“又要麻烦你了?” 郁大姐赶紧说:“我先唱!我先唱!” 吴月娘点头:“行,那你先来。” 申二姐也不甘示弱:“等郁大姐唱完,我也唱一个给娘们听!” 李桂姐倒是不抢了,笑着说:“那我就压轴!”
郁大姐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李桂姐又问吴月娘:“娘,您想听什么?我唱您爱听的!” 吴月娘想了想:“你唱个‘更深静悄’吧,这会子夜深了,正应景。” 李桂姐赶紧答应,接过琵琶,手指轻轻一弹,就唱了起来。她的嗓子软乎乎的,调子又温柔,听得众人都眯着眼睛晃脑袋,跟现在听演唱会似的,别提多入迷了。
李桂姐刚唱完,郁大姐就抢过琵琶,结果还没等她调弦,申二姐又把琵琶夺了过去,挂在胳膊上,笑着说:“我先唱个《十二月儿挂真儿》,给大妗子和娘每逗个乐!” 说着就唱:“正月十五闹元宵,满把焚香天地烧……” 这曲子节奏快,词儿又热闹,跟李桂姐的慢调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没等申二姐唱完,大妗子就打了个哈欠 —— 她年纪大了,熬不住夜,跟吴月娘说:“我实在困得不行了,先去你房里睡了。” 吴月娘赶紧点头:“您快去歇着,我让小玉给您铺好床。” 大妗子喝了口茶,就跟着小玉去了上房。
申二姐唱完的时候,天已经快三更了。李桂姐一看时候不早,就跟李娇儿说:“娘,我跟您回房睡吧。” 段大姐也起身:“我去三娘(孟玉楼)房里凑活一晚。” 三个姑子则被安排到孙雪娥房里 —— 孙雪娥平时不受宠,房里清净,正好适合姑子们休息。郁大姐和申二姐没地方去,就跟玉箫、小玉在炕屋里挤了挤。吴月娘送走众人,也回上房跟大妗子一起睡了,后院总算安静了下来。
这里得插句题外话 —— 古时候女人怀孕讲究 “胎教”,比如不能侧着坐、不能躺着睡,不能听乱七八糟的声音,不能看不好的东西,还得常看诗书、摆弄金玉,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端正聪慧。可吴月娘现在怀着孕,却天天听姑子们宣卷,听那些生死轮回的事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后来她生的孩子虽然是 “古佛出世”,却最后投胎换骨走了,没继承西门家的家业,真是可惜了。就像那句老话说的:“前程黑暗路途险,十二时中自着迷。” 西门府看着热闹,其实早就藏着一堆隐患,只是当时没人察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