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西门庆把刘学官打发走了,才骑着马,带着眼纱小帽(相当于现在的墨镜 + 棒球帽,怕被人认出来),让玳安、琴童跟着,去了王六儿家。
王六儿见西门庆来了,赶紧出来迎接,又是递茶又是问好,跟伺候皇上似的。那天韩道国在铺子里住,没回家,王六儿正好方便跟西门庆说事儿。她先没提苗青,先拉家常:“爹,您家里这几天摆酒,肯定累坏了吧?我听说哥儿(指西门庆的儿子官哥)定了亲事,跟乔家结亲,您可真有福气!”
西门庆被捧得挺高兴,说:“嗨,就是我亲戚吴大妗提的,乔家就一个闺女,说起来也不算般配,就是亲上加亲,凑活呗。”
王六儿又说:“跟乔家结亲也挺好,就是您现在官这么大,跟他们来往,会不会有点不好意思?”
西门庆笑了:“瞎扯啥呢!都是亲戚,有啥不好意思的。”
聊了一会儿,王六儿见西门庆心情不错,就说:“天儿冷,爹,咱去房里坐吧,房里生了火盆,暖和。” 说着就把西门庆让到房里,关上门,这才慢慢把苗青的帖子拿出来,把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西门庆看了帖子,皱了皱眉,问:“他给你多少好处?”
王六儿赶紧从箱子里拿出五十两银子,说:“就给了五十两银子,还有两套衣服,说事成了再给。”
西门庆笑了,笑得有点不屑:“你这女人,见了钱就糊涂!你知道苗青是啥人吗?他是扬州苗员外的仆人,跟船夫一起杀了主人,扔河里,图人家的钱,这是‘谋财害命’,抓着了就是凌迟处死!那俩船夫已经招供了,正找他呢,就这点银子,还想摆平?赶紧给他送回去,别惹祸上身!”
王六儿一听,吓得脸都白了 —— 她只知道苗青犯了事儿,不知道是这么大的罪。她赶紧说:“爹,我这就给他送回去,我可不敢惹这麻烦。” 说着就去厨房让丫头锦儿把乐三嫂叫过来,把银子、衣服、帖子都还回去,还把西门庆的话学了一遍。
乐三嫂回去跟苗青一说,苗青吓得浑身发抖,跟浇了一桶冰水似的,腿都软了。他赶紧找乐三商量:“乐哥,西门庆说我是杀人犯,要凌迟处死,这可咋办啊?我愿意多花钱,就算把我卖货的钱都给他,我也愿意!”
乐三想了想,说:“西门庆这么说,不是不想帮你,是嫌你给的钱少。他现在是提刑官,跟夏提刑一起管事,要摆平这事儿,至少得一千两银子(二十万),还得给底下的捕快、差人打点,不然没人肯帮忙。你赶紧把货卖了,凑钱给西门庆送去,说不定还有救。”
苗青赶紧点头,托乐三帮忙找买家,还嘱咐:“不管多少钱,赶紧卖,只要能凑够银子,亏点也没事!” 乐三也是个能干的,连夜联系了几个买家,催着把货卖了。没三天,一船货全卖了,一共卖了一千七百两银子(三十四万)。
苗青先把之前给王六儿的五十两银子留下,又加了五十两,凑了一百两,还准备了四套上等的衣服,然后拿出一千两银子,装在四个酒坛里 —— 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跟现在 “把钱藏在行李箱夹层” 似的。他还杀了一头猪,准备送给西门庆当年货,显得更有诚意。
到了正月十九晚上,天刚黑透,苗青就雇了几个人,把装银子的酒坛和猪抬到西门庆家门口。西门庆家的下人都知道规矩,见了送礼的,先问 “有没有打点”。玳安、平安、书童、琴童四个下人,收了苗青十两银子(两千块),才让他们把东西抬进去。玳安还私下跟苗青要了十两,说:“我帮你在爹面前多说好话,这钱你可不能少。” 苗青赶紧答应,心想 “只要能活命,这点钱不算啥”。
不一会儿,西门庆出来了,在卷棚里坐着,也没点灯,就着朦胧的月色 —— 他也怕被人看见,毕竟是收赃枉法的事儿,得低调。苗青穿着一身青衣,赶紧跑过去,“噗通” 一声跪下,一个劲儿给西门庆磕头,磕得地上都响:“老爹,小人能活命,全靠您老人家,就算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您的大恩!”
西门庆摆了摆手,说:“起来吧,别磕了。你这事儿,我也知道了,那俩船夫一直攀扯你,你要是被抓了,罪名确实不小。既然有人求情,我就饶你一命。这礼我要是不收,你也不放心,我就收下了。不过我不能自己拿,得拿一半给夏提刑,跟他一起帮你,不然他那边不答应。你别在这儿久留,赶紧连夜回扬州,走得越远越好,别让人看见。”
苗青赶紧磕头:“谢谢老爹,谢谢老爹!我这就走,再也不回清河县了!”
西门庆又问:“你在扬州哪儿住?回去以后别再惹事,好好过日子。”
苗青说:“小人在扬州城里住,回去以后肯定安分守己,再也不敢了。”
西门庆让下人拿了杯茶给苗青,苗青站在松树下,双手捧着茶杯,一口就喝了,跟喝 “救命水” 似的。喝完茶,他又磕了个头,转身就要走,西门庆又把他叫住:“等一下,底下的捕快、差人,你都打点好了吗?别到时候他们再找你麻烦。”
苗青说:“都打点好了,给了他们银子,他们答应不找我了。”
西门庆点了点头:“那就好,赶紧走吧。”
苗青如蒙大赦,转身就跑,到了乐三家,赶紧收拾行李。卖货剩下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他拿了五十两和几匹缎子,给了乐三夫妇,说:“乐哥,乐嫂,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谢你们救了我。” 乐三夫妇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帮他雇了牲口,苗青骑上牲口,跟丧家之犬似的往扬州跑,生怕晚了一步就被抓了 —— 这真是 “忙忙如丧家之狗,急急似漏网之鱼”。
不说苗青逃了命,单说第二天,西门庆和夏提刑从衙门下班,一起骑马走。到了大街口,夏提刑要跟西门庆分手,西门庆举着马鞭,笑着说:“长官,别着急走啊,到我家坐坐,喝两杯,咱哥俩聊聊天。” 夏提刑知道西门庆肯定有事儿,就答应了。
到了西门庆家,俩人进了大厅,叙了礼,去卷棚里坐下,脱了外套,下人递上茶。书童和玳安很快摆上了桌子,端上了下酒菜 —— 有鸡、猪蹄、鹅、鸭、鲜鱼,都是硬菜,搁现在就是 “满汉全席” 的简化版。俩人先吃了饭,收拾了桌子,又上了喝酒的菜,用小金钟当酒杯,银盘子当菜盘,慢慢喝着。
喝到一半,西门庆才慢悠悠地说起苗青的事:“长官,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一下。昨天有个叫苗青的,找了个熟人跟我说情,还送了些礼。这事儿我不敢自己做主,毕竟是咱们俩一起管的案子,所以请你过来,跟你商量商量。” 说着就把苗青的礼帖递给夏提刑。
夏提刑看了礼帖,心里早就明白了 —— 西门庆这是想分赃,还想让他一起担责任。夏提刑赶紧说:“长官,这事儿您说了算,我听您的。您费心办的事,我怎么好意思跟您分呢?”
西门庆笑了:“长官,你这就见外了。咱哥俩谁跟谁啊,这礼得咱们平分。依我看,明天审案的时候,就把那俩船夫和赃货送上去,不用提苗青。那个原告安童,先让他在外头等着,等找到苗天秀的尸首,再结案。这样一来,既办了案,又没人追究苗青,你觉得怎么样?”
夏提刑赶紧点头:“长官说得对,就按您说的办!这礼我要是再推辞,就显得我矫情了。太感谢您了,长官!” 说着就下席给西门庆作揖。
俩人又喝了几杯,夏提刑才告辞。西门庆立马派玳安拿了五百两银子(十万),装在食盒里,还带了一坛好酒,送到夏提刑家。夏提刑亲自在门口迎接,收了银子,还赏了玳安二两银子(四百块),给两个护送的排军四钱(八十块)—— 这就是官场的 “规矩”,收了好处,还得给底下人点 “辛苦费”,显得大方。
老话说 “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西门庆和夏提刑都商量好了,审案就是走个过场。第二天,俩人到衙门升堂,提控、节级、捕快这些人,早就被乐三打点好了,一个个都心照不宣。
衙役们摆好刑具,把陈三、翁八从牢里提出来。俩人情不自禁还想攀扯苗青,说:“大人,是苗青跟我们一起杀的人,他也分了赃!”
西门庆立马拍了惊堂木,怒喝:“胡说!你们这两个贼子,常年在运河上装船,其实是专门抢劫杀人的强盗!这个小厮(指安童)都供了,是你们拿刀杀了苗天秀,把他推下水,还把这小厮打落水,现在还有苗天秀的衣服当证据,你们还想抵赖?!”
说完,西门庆把安童叫上来,问:“安童,你说,谁杀了你主人?谁把你推下水的?”
安童早就被人嘱咐过(可能是捕快跟他说 “别提苗青,不然你也没好果子吃”),就说:“回大人,那天三更,先是苗青喊有贼,我主人探出头,被陈三一刀杀了推下水,我被翁八一棍子打落水,后来苗青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西门庆点点头,说:“你看,这小厮说得明明白白,你们还有啥好说的?来人啊,给我用刑!”
衙役们赶紧上前,给陈三、翁八上了两夹棍 —— 这刑具可厉害,一夹能把人的腿骨夹碎,再打了三十榔头,俩人疼得跟杀猪似的喊叫,没多久就昏过去了。
西门庆让人把他俩弄醒,问:“赃货呢?都藏哪儿了?”
陈三、翁八疼得实在受不了,就招了:“赃货大部分被苗青拿走了,我们分了一千两银子,已经花光了。”
西门庆也不深究,反正目的就是 “放过苗青,弄死这俩船夫”,就吩咐手下:“把他们的口供记下来,写好文书,连赃货一起送到东平府,让府尹大人定案。”
东平府尹胡师文跟西门庆是 “老熟人”,早就收过西门庆的好处。他看了文书,连审都没审,直接按西门庆的意思定了案,把陈三、翁八判了 “强盗杀人斩罪”,定在秋后问斩。安童则被保释出来,在外头等着 “找到苗天秀尸首后结案”—— 这其实就是把安童晾在一边,让他慢慢等,等时间长了,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可安童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他知道苗青没被抓,主人的冤屈没报,就想着去东京找苗天秀的表兄黄通判 —— 黄通判是开封府的官,比清河县的官大,说不定能帮他报仇。
安童一路乞讨,好不容易到了东京,找到开封府黄通判的衙门,跪在门口不肯起来,非要见黄通判。黄通判听说他是苗天秀的仆人,赶紧让人把他叫进来。安童一见到黄通判,就哭着把苗天秀被杀、苗青买通官府逃脱的事儿说了,最后还说:“大人,苗青夺了我主人的家产,还花钱买通了提刑院的官,把他的名字划掉了,我主人的冤屈啥时候才能报啊?求您帮帮我!”
黄通判一听,气得拍了桌子:“岂有此理!清河县的官竟敢如此枉法!我这就写信,把你的状纸一起封好,你拿着去山东巡按察院里告状,巡按大人是皇上派来的,专门查贪官污吏,肯定能帮你做主!”
黄通判给了安童一些盘缠,让他赶紧去山东巡按察院告状。这一下,可就埋下了 “大雷”—— 苗青虽然暂时逃了命,但安童已经去告 “御状” 了;西门庆虽然暂时摆平了案子,但他收赃枉法的事儿,早晚得被翻出来。
书上最后用一首诗收尾:“善恶从来报有因,吉凶祸福并肩行。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 这话说得太对了,不管你多有钱有势,干了坏事,早晚都得遭报应。西门庆现在觉得自己能一手遮天,可他忘了 “人在做,天在看”,巡按大人一来,他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苗青现在觉得自己逃了命,能回家享受家产,可他忘了 “冤有头,债有主”,安童不会放过他。
亲爱的读者朋友,这一回的故事到这儿就暂时告一段落了,但《金瓶梅》里的 “因果循环” 才刚刚开始。咱们回头看看这一回里的每个人:苗天秀因为不听劝、太自大,丢了性命;苗青因为贪财记仇,成了杀人犯,虽然暂时逃脱,但早晚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西门庆因为贪赃枉法,看似摆平了案子,实则给自己埋下了祸根;安童因为忠心执着,死里逃生,还找到了为主任冤的希望。这就跟咱们现实生活一样,做人不能太贪、太狠,也不能太自大,多存点善心,多守点规矩,才能睡得香、走得正。咱们往后接着看,看看西门庆的 “好日子” 还能过多久,看看苗青的 “美梦” 会不会破碎,看看安童能不能为主任冤 —— 毕竟,好故事从来都不缺 “反转”,而 “善恶有报”,永远是最让人解气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