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说:“这咱晚那里买烧鸭子去!” 李瓶儿一听,脸 “唰” 地就红了 —— 因为之前书童买金华酒送她,还在她房里喝酒,潘金莲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敲打她别太得意。月娘没听出来,还在那儿抱怨白赉光没廉耻,潘金莲则在心里偷着乐,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这边女人们吃螃蟹,那边平安在外边跟小厮们诉苦。贲四、来兴等人围过来问:“爹为甚么打你?” 平安哭着说:“我知为甚么!” 来兴说:“爹嗔他放进白赉光来了。” 平安委屈极了:“早是头里你看着,我那等拦他,他只强着进去了。不想爹从后边出来撞见了,又没甚话,吃了茶,再不起身。只见夏老爹来了,我说他去了,他还躲在厢房里又不去。直等拿酒来吃了才去。倒惹的打我这一顿,你说我不造化低!我没拦他?又说我没拦他。他强自进来,管我腿事!打我!教那个贼天杀男盗女娼的狗骨秃,吃了俺家这东西,打背梁脊下过!”
来兴跟他开玩笑:“烂折脊梁骨,倒好了他往下撞!” 平安更气了:“教他生噎食病,把颡根轴子烂掉了。天下有没廉耻皮脸的,不象这狗骨秃没廉耻,来我家闯的狗也不咬。贼雌饭吃花子[入日]的,再不烂了贼忘八的屁股门子!”
来兴笑得更欢了:“烂了屁股门子,人不知道,只说是臊的。” 众人都笑了。平安还在那儿骂:“想必是家里没晚米做饭,老婆不知饿的怎么样的。闲的没的干,来人家抹嘴吃。图家里省了一顿,也不是常法儿。不如教老婆养汉,做了忘八倒硬朗些,不教下人唾骂。”
这时候玳安从铺子里篦完头回来,听见平安在骂,就说:“平安儿,我不言语,憋的我慌。亏你还答应主子,当家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你怎怪人?常言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比不的应二叔和谢叔来,答应在家不在家,他彼此都是心甜厚间便罢了。以下的人,他又吩咐你答应不在家,你怎的放人来?不打你却打谁!”
贲四也来凑趣:“平安儿从新做了小孩儿,才学闲闲,他又会顽,成日只踢[毛求]儿耍子。” 众人又笑了一阵。贲四又问:“他便为放人进来,这画童儿却为什么,也陪拶了一拶子?是甚好吃的果子,陪吃个儿?吃酒吃肉也有个陪客,十个指头套在拶子上,也有个陪的来?” 画童揉着红肿的手,哭得更厉害了。玳安调侃:“我儿少哭,你娘养的你忒娇,把馓子儿拿绳儿拴在你手儿上,你还不吃?”—— 这群小厮也够损的,人家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忘开玩笑。
前厅闹得不可开交,西门庆在厢房里看着陈敬济封礼物。第二天一早,就打发人上东京,给蔡驸马、童堂上送贺礼 —— 这都是西门庆维系权贵关系的手段,少了哪一步都不行。
到了第二天,西门庆去衙门上班,吴月娘带着众妾 —— 李娇儿、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共五顶轿子,头戴珠翠,身穿锦绣,来兴媳妇坐一顶小轿跟着,去吴大妗子家吃三日酒。家里只留下孙雪娥和西门大姐看家。
早间,韩道国来送礼 —— 一坛金华酒、一只水晶鹅、一副蹄子、四只烧鸭、四尾鲥鱼,帖子上写着 “晚生韩道国顿首拜”。书童因为家里没人,不敢收,把礼盒都留下了,等西门庆从衙门回来,拿给他看。
西门庆一看,就叫琴童去铺子里把韩道国叫来,故意说他:“没分晓,又买这礼来做甚么!我决然不受!” 韩道国赶紧磕头:“小人蒙老爹莫大之恩,可怜见与小人出了气,小人举家感激不尽。无甚微物,表一点穷心。望乞老爹好歹笑纳。”
西门庆假装为难:“这个使不得。你是我门下伙计,如同一家,我如何受你的礼!即令原人与我抬回去。” 韩道国慌了,又央告了半天。西门庆才松口:“只受了鹅酒,别的礼都抬回去。” 还吩咐小厮拿帖子,请应伯爵和谢希大来,对韩道国说:“你后晌叫来保看着铺子,你来坐坐。” 韩道国千恩万谢地走了 —— 你看这西门庆,既收了礼,又卖了人情,还显得自己很大方,手段确实高。
西门庆又添了些菜蔬,到了后晌,在翡翠轩卷棚内摆了一张八仙桌。应伯爵、谢希大先到了,西门庆跟他们说:“韩伙计费心,买礼来谢我,我再三不受,他只顾央告,只留了鹅酒。我怎好独享,请你二位陪他坐坐。”
应伯爵立马拍马:“他和我讨较来,要买礼谢。我说你大官府那里稀罕你的,休要费心,你就送去,他决然不受。如何?我恰似打你肚子里钻过一遭的,果然不受他的。”—— 这应伯爵,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流,好像自己多了解西门庆似的。
俩人喝了茶,就开始打双陆。不一会儿,韩道国来了,跟众人叙礼坐下。应伯爵、谢希大坐上位,西门庆坐主位,韩道国打横。很快,四盘四碗的菜就摆上来了,桌上堆满了下酒菜,来安儿把金华酒打开,用铜甑儿筛热了,书童在旁边斟酒。
应伯爵喝了两杯,就开始起哄:“你应二爹一生不吃哑酒,自夸你会唱的南曲,我不曾听见。今日你好歹唱个儿,我才吃这钟酒。” 书童刚要拍手唱,伯爵又说:“这等唱一万个也不算。你装龙似龙,装虎似虎,下边搽画装扮起来,象个旦儿的模样才好。”
书童一听,赶紧看向西门庆,眼神里满是请示。西门庆笑骂应伯爵:“你这狗才,专一歪厮缠人!”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挺乐意,就对书童说:“既是他索落你,教玳安儿前边问你姐要了衣服,下边妆扮了来。”
玳安先去潘金莲房里问春梅要衣服,春梅可不给 —— 她跟潘金莲一条心,早就看书童不顺眼了。玳安又往后院问玉箫要,玉箫不敢不给,拿出四根银簪子、一个梳背儿、一件仙子儿、一双金镶假青石头坠子,还有大红对衿绢衫儿、绿重绢裙子、紫销金箍儿,又给了些脂粉。
书童在书房里对着镜子打扮,搽了脂抹了粉,穿上女装,俨然就是个娇滴滴的小丫鬟,模样还挺娇娜。他走到席边,双手先给应伯爵递了杯酒,然后清了清嗓子,唱了首《玉芙蓉》—— 可惜原文里没写全歌词,只留下一句 “春去缘何愁未消?人别后,山遥水遥。我为你数归期,画损了掠儿稍”,但光看这几句,就知道是首相思曲,唱得还挺有味道。
应伯爵听得眉开眼笑,拍着桌子夸奖:“象这大官儿,不在了与他碗饭吃。你看他这喉音,就是一管萧。说那院里小娘儿便怎的,那些唱都听熟了。怎生如他这等滋润!哥,不是俺们面奖,似你这般的人儿在你身边,你不喜欢!”
西门庆笑了笑,没说话。应伯爵又开始撺掇:“哥,你怎的笑?我到说的正经话。你休亏这孩子,凡事衣类儿上,另着个眼儿看他。难为李大人送了他来,也是他的盛情。” 西门庆顺着他的话说:“正是。如今我不在家,书房中一应大小事,都是他和小婿。小婿又要铺子里兼看看。”
应伯爵喝完酒,又让书童斟了双杯,说:“你替我吃些儿。” 书童赶紧说:“小的不敢吃,不会吃。” 伯爵假装生气:“你不吃,我就恼了。我赏你待怎的?” 书童又看向西门庆,西门庆说:“也罢,应二爹赏你,你吃了。” 书童这才低下头,慢慢呷了一口,剩下的半杯,还递给应伯爵吃了 —— 这一幕看得韩道国和谢希大目瞪口呆,心里都明白书童在西门庆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书仔又给谢希大递酒,还唱了首曲儿。谢希大问西门庆:“哥,书官儿青春多少?” 西门庆说:“他今年才拾陆。” 谢希大又问书童:“你也会多少南曲?” 书童谦虚道:“小的也记不多几个曲子,胡乱答应爹们罢了。” 谢希大夸他:“好个乖觉孩子!” 也照样子喝了酒。
轮到给韩道国递酒,韩道国赶紧站起来:“老爹在上,小的怎敢欺心。” 西门庆说:“今日你是客。” 韩道国还是不敢:“那有此理!还是从老爹上来,次后才是小人吃酒。” 书童只好先给西门庆递酒,又唱了首曲儿,西门庆喝完,才轮到韩道国。韩道国没等曲子唱完,就赶紧一饮而尽,生怕慢了礼数。
正喝得热闹,玳安跑过来说:“贲四叔来了,请爹说话。” 西门庆说:“你叫他来这里说罢。” 不一会儿,贲四进来,作了揖,在旁边坐下,玳安又给他添了副杯箸,西门庆让玳安去后院拿菜。
西门庆问贲四:“庄子上收拾怎的样了?” 贲四汇报:“前一层才盖瓦,后边卷棚昨日才打的基,还有两边厢房与后一层住房的料,都没有。客位与卷棚漫地尺二方砖,还得五百,那旧的都使不得。砌墙的大城角也没了。垫地脚带山子上土,也添够了百多车子。灰还得二十两银子的。”
西门庆说:“那灰不打紧,我明日衙门里吩咐灰户,教他送去。昨日你砖厂刘公公说送我些砖儿。你开个数儿,封几两银子送与他,须是一半人情儿回去。只少这木植。”
贲四又说:“昨日老爹吩咐,门外看那庄子,今早同张安儿去看,原来是向皇亲家庄子。大皇亲没了,如今向五要卖神路明堂。咱们不要他的,讲过只拆他三间厅、六间厢房、一层群房就够了。他口气要五百两。到跟前拿银子和他讲,三百五十两上,也该拆他的。休说木料,光砖瓦连土也值一二百两银子。”
应伯爵一听,立马插话:“我道是谁来!是向五的那庄子。向五被人争地土,告在屯田兵备道,打官司使了好多银子。又在院里包着罗存儿。如今手里弄的没钱了。你若要,与他三百两银子,他也罢了。冷手挝不着热馒头。”—— 应伯爵消息还挺灵通,连向五的底细都知道。
西门庆吩咐贲四:“你明日拿两锭大银子,同张安儿和他讲去,若三百两银子肯,拆了来罢。” 贲四赶紧应承:“小人理会。” 过了一会儿,后院拿了一碗汤、一盘蒸饼来,贲四吃了,又陪众人喝了几杯酒,书童唱完曲儿,就下去了。
应伯爵觉得光喝酒没意思,就说:“这等吃的酒没趣。取个骰盆儿,俺们行个令儿吃才好。” 西门庆让玳安去李瓶儿房里拿骰盆,玳安去了一会儿,拿了骰盆回来,还悄悄跟西门庆说:“六娘房里哥哭哩。迎春姐叫爹着个人儿接接六娘去。”
西门庆一听儿子哭了,立马急了:“你放下壶,快叫个小厮拿灯笼接去!” 又问:“那两个小厮在那里?” 玳安说:“琴童与棋童儿先拿两个灯笼接去了。”—— 你看西门庆,对李瓶儿和儿子多上心,一听说儿子哭,啥都顾不上了。
应伯爵见骰盆来了,拿起一个骰子说:“我掷着点儿,各人要骨牌名一句儿,见合着点数儿,如说不过来,罚一大杯酒。下家唱曲儿,不会唱曲儿说笑话儿,两桩儿不会,定罚一大杯。” 西门庆笑骂:“怪狗才,忒韶刀了(啰嗦)!” 伯爵不服:“令官放个屁,也钦此钦遵。你管我怎的!” 还叫来安先斟一杯,罚了西门庆,才开始行令。
应伯爵起令:“张生醉倒在西厢。吃了多少酒?一大壶,两小壶。” 说完掷骰子,还真掷了个 “么”(一点),正好对上。该下家谢希大唱曲,谢希大拍着手唱了首《折桂令》:“可人心二八娇娃,百件风流,所事撑达。眉蹙春山,眼横秋水,[髟丐]绾着乌鸦。干相思,撇不下一时半霎;咫尺间,如隔着海角天涯。瘦也因他,病也因他。谁与做个成就了姻缘,便是那救苦难的菩萨。”
唱完,应伯爵喝了酒,把骰盆递给谢希大。谢希大拿起骰子说:“多谢红儿扶上床。甚么时候?三更四点。” 一掷,居然掷了个 “四”,正好对上。伯爵说:“谢子纯该吃四杯。” 谢希大讨价还价:“折两杯罢,我吃不得。” 书童满斟了两杯,谢希大先喝了一杯,该西门庆唱曲。
这时候,席上的一碟子荸荠都被应伯爵和谢希大吃完了。西门庆说:“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 接着就说:“一个人到果子铺问:‘可有榧子么?’那人说有。取来看,那买果子的不住的往口里放。卖果子的说:‘你不买,如何只顾吃?’那人道:‘我图他润肺。’那卖的说:‘你便润了肺,我却心疼。’”
众人一听,都笑了。应伯爵赶紧接话:“你若心疼,再拿两碟子来。我媒人婆拾马粪──越发越晒(得寸进尺)。” 谢希大喝完剩下的一杯,该西门庆掷骰子。西门庆说:“留下金钗与表记。多少重?五六七钱。” 一掷,掷了个 “五”,书童斟了两钟半酒。
谢希大说:“哥大量,也吃两杯儿,没这个理。哥吃四钟罢,只当俺一家孝顺一钟儿。” 该韩道国唱曲,韩道国赶紧让贲四:“贲四哥年长。” 贲四说:“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 西门庆喝了两钟,贲四就说:“一官问奸情事。问:‘你当初如何奸他来?’那男子说:‘头朝东,脚也朝东奸来。’官云:‘胡说!那里有个缺着行房的道理!’旁边一个人走来跪下,说道:‘告禀,若缺刑房,待小的补了罢!’”
应伯爵一听,立马调侃:“好贲四哥,你便益不失当家!你大官府又不老,别的还可说,你怎么一个行房,你也补他的?” 贲四脸一下子红了,赶紧解释:“二叔,什么话!小人出于无心。” 伯爵还不饶:“什么话?檀木靶,没了刀儿,只有刀鞘儿了。”
贲四在席上坐不住了,跟如坐针毡似的,想走又不敢。正好来安过来说:“贲四叔,外边有人寻你。我问他,说是窑上人。” 贲四跟得救了似的,赶紧起身告辞,溜之大吉。
西门庆说:“他去了,韩伙计你掷罢。” 韩道国拿起骰子:“小人遵令了。” 说道:“夫人将棒打红娘。打多少?八九十下。” 一掷,掷了个 “八”,该应伯爵唱曲。伯爵说:“我不唱罢,我也说个笑话儿。教书童合席都筛上酒,连你爹也筛上。”
然后就说:“一个道士,师徒二人往人家送疏。行到施主门首,徒弟把绦儿松了些,垂下来。师父说:‘你看那样!倒象没屁股的。’徒弟回头答道:‘我没屁股,师父你一日也成不得。’” 西门庆骂道:“你这歪狗才,狗口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应伯爵这笑话确实荤,也只有他敢在西门庆面前说。
这边酒令还在继续,那边玳安和琴童已经去吴大妗子家接李瓶儿了。李瓶儿一听儿子哭,也等不得上拜,留下拜钱就要走。吴大妗子、二妗子还想留她:“好歹等他两口儿上了拜儿!” 月娘劝道:“大妗子,你不知道,倒教他家去罢。家里没人,孩子好不寻他哭哩!俺每多坐回儿不妨事。” 吴大妗子这才放李瓶儿走。
玳安丢下画童,和琴童先跟着李瓶儿的轿子回家了。后来月娘她们散席时,只有一个灯笼 —— 因为玳安拿了一个去接李瓶儿,棋童说:“小的原拿了两个来。玳安要了一个,和琴童先跟六娘家去了。”
月娘没当回事,潘金莲却上心了,问棋童:“你们头里拿几个来?” 棋童说:“小的和琴童拿了两个来,落后玳安与画童又要了一个去,把画童换下,和琴童先跟了六娘去了。” 金莲说:“玳安那囚根子,他没拿灯笼来?” 画童说:“我和他又拿了一个灯笼来了。” 金莲追问:“既是有一个就罢了,怎的又问你要这个?” 棋童说:“我那等说,他强着夺了去。”
金莲立马跟吴月娘说:“姐姐,你看玳安恁贼献勤的奴才!等到家和他答话。” 月娘劝道:“奈烦,孩子家里紧等着,叫他打了去罢了。” 金莲不依:“姐姐,不是这等说。俺便罢了,你是个大娘子,没些家法儿,晴天还好,这等月黑,四顶轿子只点着一个灯笼,顾那些儿的是?”—— 潘金莲这是借题发挥,既骂玳安献勤,又暗讽月娘管不住下人,还顺带敲打李瓶儿别太得意。
轿子到了家门口,月娘、李娇儿往后院去了,潘金莲和孟玉楼一起下轿,一进门就问:“玳安儿在那里?” 平安说:“在后边伺候哩!” 刚说完,玳安就出来了,潘金莲上去就骂:“我把你献勤的囚根子!明日你只认清了,单拣着有时运的跟,只休要把脚儿踢踢儿。有一个灯笼打着罢了,信那斜汗世界一般又夺了个来。又把小厮也换了来。他一顶轿子,倒占了两个灯笼,俺们四顶轿子,反打着一个灯笼,俺们不是爹的老婆?”
玳安赶紧解释:“娘错怪小的了。爹见哥儿哭,教小的:‘快打灯笼接你六娘先来家罢,恐怕哭坏了哥儿。’莫不爹不使我,我好干着接去来!” 金莲根本不听:“你这囚根子,不要说嘴!他教你接去,没教你把灯笼都拿了来。哥哥,你的雀儿只拣旺处飞,休要认差了,冷灶上着一把儿、热灶上着一把儿才好。俺们天生就是没时运的来?”
玳安急了:“娘说的什么话!小的但有这心,骑马把脯子骨撞折了!” 金莲还不饶:“你这欺心的囚根子!不要慌,我洗净眼儿看着你哩!” 说完,和玉楼往后院去了。玳安对着众人吐槽:“我精晦气的营生,平白爹使我接去,却被五娘骂了恁一顿。”—— 玳安也是倒霉,夹在主子和宠妾之间,两头受气。
潘金莲和孟玉楼走到仪门首,撞见来安,问:“你爹在那里哩?” 来安说:“爹和应二爹、谢爹、韩大叔还在卷棚内吃酒。书童哥装了个唱的,在那里唱哩,娘每瞧瞧去。” 俩人好奇,就走到卷棚隔子外往里看。
只见应伯爵醉得歪歪扭扭,帽子都戴斜了;谢希大醉得眼睛都睁不开;书童穿着女装,在旁边斟酒唱南曲;西门庆还悄悄让琴童拿粉抹了应伯爵一脸,又拿个草圈从后边套在他头上,跟耍猴似的。潘金莲和孟玉楼在外边忍不住笑,骂道:“贼囚根子,到明日死了也没罪了,把丑都出尽了!”
西门庆听见外边有笑声,让小厮出来问是谁,潘金莲和孟玉楼才往后院去了。散席的时候,已经一更天了,西门庆直接去了李瓶儿房里睡 —— 这也难怪潘金莲吃醋,西门庆对李瓶儿的偏爱也太明显了。
潘金莲回到自己房里,问春梅:“李瓶儿来家说甚么话来?” 春梅说:“没说甚么。” 潘金莲又问:“那没廉耻货,进他屋里去来没有?” 春梅说:“六娘来家,爹往他房里还走了两遭。” 潘金莲还是不信:“真个是因孩子哭接他来?” 春梅说:“孩子后晌好不怪哭的,抱着也哭,放下也哭,再没法处。前边对爹说了,才使小厮接去。”
潘金莲这才稍微消了点气,但还是嘴硬:“若是这等也罢了。我说又是没廉耻的货,三等儿九般使了接去。” 又问:“书童那奴才,穿的是谁的衣服?” 春梅说:“先来问我要,教我骂了玳安出去。落后,和玉箫借了。” 潘金莲吩咐:“再要来,休要与秫秫奴才穿。” 说完,见西门庆不来,就赌气关上门睡了。
这边潘金莲生气,那边应伯爵可没闲着。他知道贲四管庄子的工程能赚不少钱,还知道西门庆要托贲四买向五的庄子,贲四少说也能捞几两银子。之前在酒席上,贲四不小心说漏嘴那个荤笑话,应伯爵就故意调侃他,就是想敲打敲打贲四,让他懂事点。
贲四也不傻,第二天一早就封了三两银子,亲自去伯爵家磕头。伯爵还假模假样地推辞:“我没曾在你面上尽得心,何故行此事?” 贲四赶紧说:“小人一向缺礼,早晚只望二叔在老爹面前扶持一二,足感不尽!” 伯爵见目的达到,就把银子收了,还留贲四喝了杯茶。
贲四走后,伯爵跟他老婆说:“老儿不发狠,婆儿没布裙。贲四这狗啃的,我举保他一场,他得了买卖,扒自饭碗儿,就不用着我了。大官人教他在庄子上管工,明日又托他拿银子成向五家庄子,一向赚的钱也够了。我昨日在酒席上,拿言语错了他错儿,他慌了,不怕他今日不来求我。送了我三两银子,我且买几匹布,够孩子们冬衣了。”—— 你看应伯爵这算盘,打得比谁都精,靠着西门庆的关系,到处敲竹杠,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亲爱的读者朋友,这第三十五回的故事到这儿就算说完了。这一回里,西门庆的 “护短”、潘金莲的 “善妒”、应伯爵的 “油滑”、书童的 “谄媚”,还有白赉光的 “无礼”、贲四的 “谨慎”,每个人物都活灵活现,把当时官宦人家的日常、官场的虚伪、后宅的争斗都展现得淋漓尽致。西门庆一边在官场应酬,维系权贵关系,一边在后宅平衡众妾,还得护着自己的 “心头好”;潘金莲则靠着一张利嘴,处处争风吃醋,生怕自己失了宠;应伯爵则像个吸血虫,靠着西门庆的势力到处捞好处。这一回看似都是家长里短、吃喝玩乐,实则藏着太多人性的复杂和世道的无奈。下一回,又会有什么新鲜事等着咱们呢?咱们不妨接着往下看,看看这西门府里,还会闹出哪些热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