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华、张胜拿了银子,去西门庆家回话。西门庆在卷棚里招待他们喝酒,俩人把经过一说,西门庆高兴坏了:“二位帮我出了这口气,太够意思了。” 鲁华把三十两银子还给西门庆,西门庆哪肯收:“你们拿着买酒喝,就算我谢你们了,以后还有事麻烦你们。” 俩人谢了又谢,拿着银子又去耍钱了,真是 “常将压善欺良意,权作尤云殢雨心”。
蒋竹山从提刑院交了银子回家,李瓶儿哪还容他住,说:“就当我生了场病,用这三十两银子买了药吃。你赶紧给我搬走!再晚点,我这两间房子都不够你还债的!” 蒋竹山知道留不住了,哭哭啼啼地忍着腿疼,自己去找房子。李瓶儿把用她本钱买的货物都留下,把蒋竹山原来的药材、药碾、药筛、药箱啥的,催着他赶紧搬走,俩人就此了断。蒋竹山出门时,李瓶儿还让冯妈妈舀了盆水泼出去,骂道:“总算把你这冤家打发走了!” 打发走蒋竹山,李瓶儿一心想着西门庆,又听说他家没事,心里后悔得不行,天天茶不思饭不想,懒得化妆,天天倚着门盼,眼睛都快望穿了,也没盼来西门庆,真是 “枕上言犹在,于今恩爱沦。房中人不见,无语自消魂”。
李瓶儿这边望眼欲穿,西门庆那边却不知情。一天,玳安骑马从李瓶儿门口经过,见大门关着,药铺也不开,冷冷清清的,回来告诉了西门庆。西门庆说:“估计那矮王八被打狠了,在家躺着呢,半个月也别想出摊。” 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八月十五日,吴月娘生日,家里来了不少女客,在大厅坐着。西门庆因为跟吴月娘闹别扭,直接去了李桂姐那儿,让玳安:“早点回去,晚上来接我。” 还邀了应伯爵、谢希大来打双陆。那天李桂卿也在,姐妹俩陪着喝酒,后来又到院子里投壶玩。玳安大概傍晚时分来接,西门庆正在后院拉屎,见了玳安问:“家里没事吧?” 玳安说:“没事,大厅上的客人都走了,就剩大妗子和姑奶奶他们,大娘叫到后院去了。今天狮子街花二娘(李瓶儿)让冯妈妈给大娘送生日礼来,四盘羹果、两盘寿桃面、一匹布,还给大娘做了双鞋。大娘给了冯妈妈一钱银子,说您不在家,也没请她来。”
西门庆见玳安脸红红的,便问:“你小子在哪儿喝了猫尿?” 玳安赶紧解释:“刚才二娘让冯妈妈叫我过去,硬灌了我两盅,这不脸就红了。说起来,二娘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对着我哭了好几回。前几天我跟您说她后悔,您还不信。自从蒋太医从提刑院出来,她当天就把那货赶跑了。现在人都瘦了一圈,一门心思就想再嫁给您,托我务必请您过去给个准话,您要是点个头,我赶紧回去给她报喜。”
西门庆撇撇嘴:“这骚娘们,既然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折腾个啥?行了行了,我没空过去。你跟她说,啥三媒六聘的都省了,挑个日子把她直接抬过来就行。” 玳安一听乐了:“得嘞,小的这就去回话。她还在那儿等着呢,我让平安和画童在这儿伺候您。” 西门庆挥挥手:“去吧去吧。”
玳安一溜烟跑到李瓶儿那儿,把西门庆的话一说,李瓶儿乐得嘴都合不拢:“好兄弟,今天可多亏了你,这事儿要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着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招待玳安,又嘱咐道:“你二娘这儿人手少,明天麻烦你来帮着天福儿张罗张罗,让人把东西搬过去。”
第二天一早就雇了五六副扁担,前前后后搬了四五天。西门庆对吴月娘提都没提,把李瓶儿的东西全堆在新盖的玩花楼上。选了八月二十这天,准备了一顶大轿、一匹红段子、四对灯笼,派玳安、平安、画童、来兴四个跟着轿,估摸着下午才把李瓶儿娶过门。李瓶儿先打发两个丫鬟跟着冯妈妈过来,等她们回去复命,自己才上轿。房子就交给冯妈妈和天福儿看着。
西门庆这天哪儿也没去,在新卷棚里穿着深衣幅巾坐着,专等李瓶儿进门。可轿子在大门口停了半天,愣是没一个人出来迎接。孟玉楼跑到上房跟吴月娘说:“姐姐,你是当家主母,人家都到门口了,你不去接接,回头惹得他爹不高兴。他爹在卷棚坐着呢,轿子搁那儿大半天了,没人接咋进门啊?” 吴月娘心里憋着气,不想去,可又怕西门庆发飙,犹豫了半天,还是迈着小碎步出来迎接了。李瓶儿抱着宝瓶,直接去了自己的新房。迎春、绣春两个丫鬟早就把房里收拾妥当,就等西门庆晚上过来。没成想西门庆还记着前仇,压根没进她房。
第二天,西门庆让李瓶儿到后院吴月娘房里见面,排了辈分,算第六房。虽说也摆了三天大酒席,请了亲戚女眷,可西门庆就是不往李瓶儿房里去。头一晚宿在潘金莲那儿,潘金莲还劝:“人家刚进门,你就晾着人家,不太好吧?” 西门庆哼了一声:“你不知道这骚娘们的德性,得先治治她,过两天再说。” 到了第三天,客人都走了,西门庆又去了孟玉楼房里。
李瓶儿见西门庆一连三夜不搭理自己,半夜把丫鬟打发睡了,哭了个死去活来,一时想不开,拿脚带在房梁上打了个结就上吊了。俩丫鬟睡醒了,见屋里灯忽明忽暗,起来挑灯,猛一抬头看见李瓶儿吊在那儿,吓得魂都飞了,赶紧跑到隔壁叫春梅:“不好了!俺娘上吊了!” 潘金莲一听,赶紧过来看,见李瓶儿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直挺挺吊在那儿,赶紧和春梅割断脚带把人救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李瓶儿才吐了口痰,缓过气来。潘金莲让春梅:“快去找你爹来!”
西门庆那会儿正在孟玉楼房里喝酒呢,还没睡。孟玉楼之前就劝他:“你把人家娶过来,连着三天不进房,换谁不难受?就当给我个面子,去看看呗。” 西门庆说:“再等三天。你是不知道,这娘们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想当初跟我好得蜜里调油,啥话都说,结果转头就跟了蒋太医,他比我强哪儿了?现在又来找我,没门!” 正说着,听见仪门那边吵吵嚷嚷,孟玉楼让兰香去看看,回来说是春梅来报信,六娘上吊了。孟玉楼赶紧催西门庆:“你看你看,我说啥来着,快去看看吧,别真出人命了。” 西门庆这才提着灯笼往前边来。没多久吴月娘、李娇儿也闻讯赶来,见潘金莲搂着李瓶儿坐着,吴月娘问:“五姐,给她灌姜汤了吗?” 潘金莲说:“刚救下来就灌了。” 李瓶儿抽抽噎噎哭出声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安抚她睡下,各自回房了。
第二天中午,李瓶儿才喝了点粥。西门庆跟李娇儿等人说:“你们别被这骚娘们骗了,她就是装死吓唬人。今晚我去她房里,倒要看看她怎么上吊,不然就给她一顿鞭子,让她知道厉害!” 大伙儿听了,都替李瓶儿捏把汗。到了晚上,西门庆揣着马鞭子进了李瓶儿房。孟玉楼、潘金莲让春梅把门关好,不许别人靠近,俩人在角门那儿偷偷听着。
西门庆见李瓶儿趴在床上哭,见他进来也不起来,心里就老大不高兴,先把俩丫鬟赶到空房里。他往椅子上一坐,指着李瓶儿骂:“你个骚娘们,既然心里有鬼,上吊死了算了,跑到我家来上吊给谁看?跟着那矮冬瓜过去不挺好吗,谁求你来了?我又没坑你害你,哭个屁!我还从没见过上吊的,今天就看着你吊一个我瞧瞧!” 说着把一根绳子扔到李瓶儿面前。
李瓶儿想起蒋竹山说过,西门庆是打老婆的祖宗,收拾女人的高手,心里琢磨着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又跳进火坑了,哭得更凶了。西门庆见状,火更大了,让她下来脱了衣裳跪着。李瓶儿磨磨蹭蹭不肯动,西门庆一把把她拽到地上,掏出鞭子抽了几下,李瓶儿这才吓得赶紧脱光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西门庆坐着,开始审问:“我当初跟你说过,让你等我几天,家里有点事处理,你偏不听,着急忙慌就嫁给蒋太医那货。你嫁别人我还不气,那矮子有啥能耐?你倒好,拿钱给他开铺子,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抢生意!” 李瓶儿哭着说:“我后悔也来不及了啊。自从你走了,我天天想你,想得都快疯了。后来乔皇亲花园里闹狐狸,半夜老变作你的模样来勾搭我,天亮就走,你要不信问冯妈妈和丫鬟去。我被折腾得快死了,才请蒋太医来看。那厮骗我说你家里出了事,上东京了,我没办法才跟了他。谁知道他就是个讨债鬼,被人打到门上,还惊动了官府。我忍气吞声赔了银子,当天就把他赶走了。”
西门庆又问:“听说你还让他写状子告我,说我藏了你不少东西,现在咋有脸来我家?” 李瓶儿赌咒发誓:“天地良心,我可没说过这话,不然让我不得好死!” 西门庆冷笑:“就算有,我也不怕。你不是有钱吗,再找个汉子啊,我这儿容不下你!实话告诉你,上次收拾蒋太医,就是我让人干的。略施小计就让他走投无路,真想收拾你,把你送官办了也容易得很!” 李瓶儿赶紧说:“我知道是你干的,求你可怜可怜我,要是真被赶到没人的地方,我还不如死了呢。”
见西门庆脸色稍缓,李瓶儿赶紧趁热打铁。西门庆又问:“骚娘们,你过来,我问你,我和蒋太医那货比,谁强?” 李瓶儿连忙说:“他连给你提鞋都不配!你是天上的龙,他是地上的虫;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且不说你这人中之龙,就你日常吃的用的那些稀罕玩意儿,他活八百年也见不着。别说他了,就是花子虚活着的时候,要是有你一半好,我也不会这么惦记你啊。你就是我的药,只要沾着你,我就一天到晚离不开你。”
就这几句话,把西门庆哄得眉开眼笑,一高兴把鞭子扔了,伸手把李瓶儿拉起来,给她穿上衣裳搂在怀里:“我的乖,说得对。那货确实没见过啥大世面!” 转头叫春梅:“快摆桌子,后边拿酒菜来!” 这可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啊。有诗为证: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君不羞赧,回身就郎抱。
亲爱的读者朋友,这第十九回的故事可真是一波三折,有西门庆的霸道算计,有李瓶儿的痴情坎坷,还有蒋竹山的倒霉悲催,每个人物都鲜活生动,把当时的人情世故、欲望纠葛展现得淋漓尽致。下一回又会有哪些精彩故事呢,咱们接着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