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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俏潘娘帘下勾情,老王婆茶坊说技(1 / 2)

词曰

芙蓉般的面容,冰雪似的肌肤,生来娇美婷婷,如今已到成年。袅袅娜娜倚在门边,惹人怜爱。像半含蕊的梅花,似开未开,带着娇羞。初见时在帘边,还藏着几分羞涩;再在楼头相见,便热情款接,满是欢喜。行走时体态宜人,站立时身姿端庄,静坐时温婉动人,依偎在旁时,更显情意绵绵。

话说当天武松回到县城前的客店,收拾好行李铺盖,让士兵挑着,带到了哥哥武大郎家。潘金莲见武松来住,比捡到金银珠宝还高兴,立刻打扫出一间屋子,给武松安顿妥当。武松吩咐士兵先回去,当晚就在哥哥家歇了。

第二天一早,潘金莲也赶紧起身,给武松烧水洗漱。武松梳洗完毕,戴好头巾,准备去县衙 “画卯”(签到点卯)。潘金莲叮嘱道:“叔叔签完到,早点回家吃早饭,别去别处吃了。” 武松答应着去了。

到县衙签完到,武松又在那儿忙了一上午,回到家时,潘金莲早已把饭菜摆得整整齐齐。一家三口一起吃饭,饭后潘金莲双手端着一杯茶,递到武松面前。武松连忙说:“又让嫂嫂费心了,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明天我派个士兵来帮忙吧。”

潘金莲连忙摆手,声音娇软:“叔叔怎么这么见外!咱们是自家骨肉,哪用得着麻烦外人?虽说家里有迎儿这小丫头,可她拿东拿西总是毛手毛脚,我也指望不上。就算派来士兵,那些人做饭干活粗手粗脚,我看着也不顺眼。”

武松只好说:“那真是辛苦嫂嫂了。”

有诗为证:

武松相貌本不风流,怎奈金莲淫心难收。

哄骗他来家中同住,日夜相思盯着他的被褥床头。

闲话少提。自从武松搬来哥哥家,他拿出些银子给武大郎,让他买些点心茶水,请左右邻居吃饭。邻居们也凑了份子,给武松送了人情。武大郎又摆了回请的酒席,这些就不细说了。

过了几天,武松买了一匹彩色绸缎,送给潘金莲做衣服。潘金莲立刻堆起笑容:“叔叔这怎么使得!既然是叔叔赏我的,我就不推辞了。” 说着接过绸缎,福了一礼。

从那以后,武松就住在哥哥家。武大郎还是每天挑着担子上街卖炊饼,武松则每天去县衙当差。不管武松回来早还是晚,潘金莲总是热饭热菜伺候着,满脸欢喜。武松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潘金莲总时不时说些撩拨的话,武松是个心性刚直的汉子,从不上钩。

日子过得快,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到了十一月。连日来北风呼啸,天空中彤云密布,很快就飘起了漫天大雪。这雪下得真大!只见:

万里天空布满白雪,空中祥瑞飘落在帘前。琼花般的雪片在屋檐下飞舞,这般天气,连王子猷都要被雪困住(典故:王子猷雪夜访戴,因雪大受阻)。转眼间,楼台都被大雪压得低垂,江山连成一片银色。雪下得像撒盐、泼粉,漫天遍野。就像当年吕蒙正穷居破窑时,感叹寒冬无钱取暖的景象。

当天雪下到一更天,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仿佛用白玉雕琢而成。第二天武松去县衙画卯,直到中午还没回来。潘金莲一早就让武大郎出门卖炊饼,又请隔壁王婆买了些酒肉,在武松房里生了一盆炭火。她心里盘算着:“今天我好好撩拨他一番,就不信他不动心。”

潘金莲独自冷冷清清地站在帘子下,看见武松踏着积雪回来,雪粒子沾在身上,像碎玉一样。她连忙推开帘子,笑着迎上去:“叔叔冷坏了吧?”

武松说:“多谢嫂嫂挂心。” 进门后,就摘下头上的毡笠。潘金莲伸手想接,武松连忙说:“不劳嫂嫂动手。” 自己拂去雪,把毡笠挂在墙上,又解下腰带,脱下身上那件鹦哥绿的丝绸棉袄,走进房里。

潘金莲跟进来说:“我等了一上午,叔叔怎么不回来吃早饭?”

武松答道:“早上有个朋友请我吃饭,后来又有人拉着喝酒,我不耐烦应酬,就直接回来了。”

潘金莲说:“既然回来了,叔叔快烤烤火吧。”

武松应了声 “好”,脱下油靴,换了双袜子,穿上暖鞋,搬了张凳子,在火盆边坐下。潘金莲悄悄让迎儿把前门锁上,后门也关紧,然后端了些煮熟的菜进房,摆在桌子上。

武松问:“哥哥去哪儿了?”

潘金莲说:“你哥哥出去做买卖还没回来,我陪叔叔先喝几杯吧。”

武松道:“等哥哥回来一起吃也不迟。”

潘金莲却说:“哪等得及他!” 话音刚落,迎儿就暖了一壶酒进来。

武松说:“又让嫂嫂费心了。”

潘金莲也搬了张凳子,在火盆边坐下。桌上摆着杯盘,她端起一杯酒,看着武松说:“叔叔满饮这杯。” 武松接过,一口喝干。潘金莲又筛了一杯,笑着说:“天气冷,叔叔喝个成双的吉利杯。” 武松说:“嫂嫂也喝。” 接过酒又喝了。之后武松也筛了一杯,递给潘金莲,潘金莲接过抿了一口,剩下半杯,递到武松面前,眼神娇媚:“你要是有心,就喝了我这半杯残酒。”

武松一把夺过酒杯,泼在地上,厉声说:“嫂嫂休要这般不知羞耻!” 伸手一推,差点把潘金莲推倒。他瞪着眼喝道:“我武二是顶天立地、有骨气的男子汉,不是那种败坏伦理、伤风败俗的猪狗!嫂嫂再敢做这种勾当,别怪我不客气 —— 我眼里认你是嫂嫂,拳头可不认你是嫂嫂!”

潘金莲被骂得满脸通红,赶紧叫迎儿收拾杯盘,嘴里嘟囔:“我不过是开玩笑,你倒当真了,真是不识抬举!” 收拾完东西,就赌气去厨房了。

正是:

落花有意想随流水,流水无情却恋落花。

潘金莲没勾搭上武松,反倒被抢白一顿,心里又气又恼。武松在房里也憋着气,暗自琢磨。这时已是申时(下午三四点),武大郎挑着担子,冒着大雪回来了。推门进来,放下担子,走进里屋,见潘金莲眼睛哭红了,就问:“你跟谁吵架了?”

潘金莲哭道:“还不是因为你没出息,让外人欺负我!”

武大郎忙问:“谁敢欺负你?”

潘金莲说:“还能有谁?就是武二那厮!我见他大雪天回来,好心备了酒饭给他吃,他见屋里没别人,就用话调戏我。迎儿都看见了,我可没冤枉他!”

武大郎连忙说:“我兄弟不是那种人,他一向老实。你别大声嚷嚷,让邻居听见笑话。” 说完就去武松房里,叫道:“二哥,你没吃点心吧?我陪你吃点。”

武松没说话,寻思了半天,起身就往外走。武大郎追出来喊:“二哥,你去哪儿?” 武松也不答应,径直走了。武大郎回到房里,问潘金莲:“我叫他他也不应,朝着县衙方向走了,这是怎么了?”

潘金莲骂道:“你这蠢货!还不明白吗?他自己羞得没脸见你,躲出去了!我猜他肯定是叫人来搬行李,不想在这儿住了。当初还不是你非要留他?”

武大郎说:“他要是搬走了,别人该笑话咱们了。”

潘金莲骂得更凶:“笑话?他调戏我,才该被人笑话!你要是想跟他过,就给我写休书,你自己留他好了!” 武大郎哪敢接话,被潘金莲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夫妻俩正吵闹着,只见武松带了个士兵,拿着扁担,来房里收拾行李,然后就出门了。武大郎追出来喊:“二哥,怎么突然要搬走?”

武松说:“哥哥别问了,说出来丢你的脸,我自己走就是了。” 武大郎不敢再追问,眼睁睁看着武松搬走了。

潘金莲在屋里骂:“走了才好!我还以为亲兄弟多可靠,谁知道他当了个都头,连哥嫂都不放在眼里,反倒来欺负人!真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木瓜!他搬走了,我倒清静了,总算离这冤家远点了。” 武大郎听老婆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没辙。

自从武松搬到县衙前的客店,武大郎还是每天上街卖炊饼。他本想去县衙找兄弟说话,可潘金莲千叮万嘱,不让他去招惹武松,武大郎只好作罢。

再说武松搬离哥哥家后,转眼雪停了,十几天很快过去。清河县知县到任已经两年多,攒了不少金银,想派个心腹送到东京的亲戚家存放,等三年任满进京述职时,好用来打点上司。他怕路上不安全,需要个有本事的人护送,突然想到了都头武松,觉得只有他能胜任。

当天知县就叫武松到衙门里商量:“我有个亲戚在东京做官,姓朱名勔,现任殿前太尉。我要送一担礼物,再捎封信去问安,只怕路上不太平,你去最合适。别嫌辛苦,等你回来,我一定重赏你。”

武松连忙答应:“小人蒙大人提拔,怎敢推辞?既然大人吩咐,我这就准备动身。” 知县大喜,赏了武松三杯酒和十两路费,这事就定了。

武松领了知县的吩咐,出了县衙,回到住处,叫上一个士兵,去街上买了一瓶酒和些菜,径直去了武大郎家。武大郎正好从街上回来,见武松在门前坐着,就叫士兵去厨房帮忙收拾。

潘金莲心里还惦记着武松,见他带了酒食来,暗自琢磨:“难道他回心转意了?不然怎么会特意来?以后我再慢慢问他。” 她赶紧上楼重新化妆,梳理头发,换了身漂亮衣服,下楼迎接武松,笑着说:“叔叔,前些日子不知哪里得罪了你,好几日不上门,我心里还纳闷呢。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多破费呀!”

武松说:“我有件事,特意来跟哥哥说。”

潘金莲道:“既然如此,咱们上楼坐。” 三人来到楼上,武松让哥嫂坐上位,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士兵把酒菜摆好,武松劝哥嫂吃。潘金莲不住地用眼神瞟武松,武松却只顾喝酒。

喝了几杯,武松让迎儿拿个酒杯,叫士兵筛了杯酒,双手递给武大郎,说:“大哥在上,我今天蒙知县大人派去东京办事,明天就动身,多则两三个月,少则一个月就回来。有句话我得跟你说:你性子一向软弱,我不在家,怕有人欺负你。以后你每天别卖十笼炊饼了,就卖五笼,早出早归,别跟人喝酒。回家就把帘子放下来,早点关门,省得惹是非。要是有人欺负你,别跟他争,等我回来帮你出头。大哥要是听我的,就满饮这杯!”

武大郎接过酒一饮而尽:“兄弟说得对,我都听你的。”

武松又筛了杯酒,对潘金莲说:“嫂嫂是个精明人,我也不多说。我哥哥老实,家里全靠嫂嫂打理。常言说‘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家管好,我哥哥就没烦恼了。古人不是说‘篱笆扎得牢,野狗钻不进’吗?”

潘金莲听了这话,耳朵根子一下子红了,转眼满脸涨得发紫,指着武大郎骂:“你这蠢货!有话不会在外头说,非要来欺负我!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是个有骨气的女人!拳头上站得住人,胳膊上跑得马,不是那种懦弱无能的软蛋!自从嫁给你,家里连蚂蚁都不敢进来,哪来的‘野狗钻篱笆’?你别胡说八道,说出来的话都要算数!扔块瓦片都得落地,你这话要是没凭据,我跟你没完!”

武松笑道:“要是嫂嫂能当家做主,那最好不过,只要心口一致就行。既然嫂嫂这么说,我记住了,你也喝了这杯吧。”

潘金莲一把推开酒杯,转身跑下楼,在楼梯上骂道:“你倒聪明!还知道‘长嫂如母’?我刚嫁过来时,从没听说有你这个小叔子,哪来的亲戚!真是‘是亲不是亲,乱充长辈’!我真是倒霉,遇上这么多糟心事!” 一边哭一边下楼了。

正是:

苦口良言劝了半天,金莲怀恨挑起风波。

自己心虚坐不住,气坏英雄武二哥。

潘金莲故意闹了这么一场,武大郎和武松也坐不住了,都下了楼。兄弟俩洒泪告别,武大郎说:“兄弟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咱们再见面。”

武松道:“哥哥,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别卖炊饼了,在家歇着。钱的事,我会派人送过来。” 临走前又叮嘱:“哥哥,我的话千万别忘,在家看好门户。”

武大郎说:“我记住了。” 武松辞别哥哥,回到县衙前的住处收拾行李和防身武器。第二天带上知县的礼物和金银,雇了脚夫,动身去东京了,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武大郎自从听了兄弟的话,被潘金莲足足骂了三四天。武大郎忍气吞声,任由她骂,却照着兄弟的吩咐做:每天只卖五笼炊饼,天没黑就回家,放下担子先放帘子,关大门,然后在屋里坐着。

潘金莲看他这样,心里更烦躁,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从没见过太阳还没下山就关门的,邻居看见了还以为咱家藏了鬼!就听你兄弟的话,长着张嘴只会听人摆布,不怕别人笑话!”

武大郎说:“别人笑就笑吧,我兄弟说的是好话,能少惹很多麻烦。”

潘金莲啐了他一脸:“呸!你这窝囊废!是个男人就自己做主,听别人调遣算什么本事!”

武大郎摆摆手:“算了,我兄弟说的是正经话。”

原来武松走后,武大郎每天早出早归,按时关门。潘金莲又气又急,跟他吵了好几回。后来吵习惯了,潘金莲也懒得再闹,等武大郎快回来时,就自己先放下帘子,关上门。武大郎见了,心里倒也踏实,寻思:“这样倒好,省得惹事。”

有诗为证:

谨慎关门早回家,眼前的恩爱却隔着鸿沟。

春心一旦乱如丝,就算关上门,也锁不住她的心思。

时光飞逝,转眼寒冬过去,春天来临。一日三月,阳光明媚,潘金莲打扮得漂漂亮亮,等武大郎出门后,就站在门前帘子下张望。快到武大郎回来的时间,她才放下帘子,回房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