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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朝堂上的阳谋(1 / 2)

卯时初刻,奉天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仿佛还沉浸在梦的余韵中,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尚未散尽。上百名朝臣已如训练有素的士兵,按照品级整齐列队而立。此时,没有交头接耳的私语,也没有多余的咳嗽声,唯有官袍在晨风中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一片被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每一丝颤动都似乎在诉说着紧张的气氛。

今日这场大朝会,如同聚光灯下的舞台,议题只有一个 —— 新币,它将成为众人目光与唇舌交锋的焦点。

于谦,这位在文官班次中位列第二的重臣,袍袖下的手紧紧攥着一叠厚厚的奏本,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色,好似在与无形的力量抗衡。昨夜,他宛如置身于数字的战场,几乎未曾合眼,反复核算着钱锦云送来的《新币流通细则》里的每一个数字。那些数字仿佛烧红的钉子,无情地钉入他的脑仁,疼得他几近崩溃,却也在他脑海中钉出了一幅前所未有的宏大图景,那是关于新币未来的模糊却又充满希望的画卷。

“于大人,”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如同从幽深的古井中传出,带着几分神秘与担忧,是户部尚书张凤,“您今儿个真要给那‘银币’站台?”于谦没有侧头,只是从鼻腔里轻轻 “嗯” 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飘落,却又似乎带着千钧的决心。

“糊涂啊!” 张凤急了,花白的胡子如同被风吹动的枯草,剧烈地抖动起来,“那币铸得再好,也是动摇国本啊!圣人说,贝者贪财,今者欠安,你瞧这‘银’字拆开,便是‘金艮’,艮为山,金藏山中,才是正道。如今要把它铸成圆溜溜的玩意儿到处滚,这岂不是要让天下财货都像那脱缰的野马,‘滚’得无影无踪吗?”

于谦依旧沉默着。他太了解这位老同僚了,张凤并非心怀恶意的坏人,只是被三十年的 “圣贤书” 深深熏陶,思想早已被禁锢,就连梦里都是那古老的井田制。可恰恰是这种秉持着陈旧观念的 “好人”,在面对变革时,往往比那些故意使坏的人更难以说服,更像一块坚硬的顽石,阻碍着前进的道路。

“张大人的意思是,” 于谦终于开口,声音虽不响亮,却如同重锤击鼓,字字清晰有力,“天下之财就该被藏在地窖里,让百姓守着一堆毫无生气的死银子过活?”“这……” 张凤顿时被噎住了,如同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正要再做辩解,景阳钟那悠扬而庄重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仿佛在为这场争论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皇上驾到 ——” 这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广场上炸响。

朱祁镇的身影出现在殿门时,所有人都不禁微微一愣。他今日的装扮格外奇特,既没有穿象征着日常尊贵的常服,也没有身着彰显至高无上地位的衮服,而是一身素色的箭袖劲装,显得利落而干练。腰间的革带上,一串银币样币叮当作响,那可不是简单的装饰,在这剑拔弩张的朝堂之上,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武器,散发着无形的威慑力。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仿佛要将这晨雾都震散。

朱祁镇坐上龙椅,却并未如往常般喊出 “平身” 二字。他的目光如同冷峻的鹰隼,扫过殿下的臣子们,那眼神就像工头在验收一堵刚砌好的墙,审视着每一处细节,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瑕疵。

“众卿,”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今日不议瓦剌的侵扰,不议倭寇的肆虐,也不议漕运的艰难。今日,只议钱,这关乎国计民生的根本。”

说罢,他将腰间那串银币解下,随手一抛。刹那间,银币在空中如同一群受到惊吓的银色飞鸟,纷纷散开,然后落在御阶前的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这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不断回荡,仿佛是命运的钟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

“朕给这玩意儿,起了个名。” 朱祁镇靠在龙椅上,姿态慵懒得如同在自家后院闲坐,“叫‘大明通宝’。重一两,含银九钱二分,铜八钱。正面是象征着皇家威严的龙,背面是工农兵学,代表着我大明的基石。从今往后,这币,就是咱大明的脸面,是我大明走向未来的希望。”

“陛下!” 张凤第一个跳了出来,此刻他早已顾不得班次的规矩,仿佛一只护雏的老母鸡,“祖宗之法,钱钞并行,已有百余年。宝钞虽贱,却是国本所系,如同大树之根,不可轻易动摇。如今贸然改制,恐伤国体,动摇我大明的根基啊!”

“国体?” 朱祁镇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撞出阵阵回声,如同冰冷的刀剑在空气中摩擦,“张尚书,朕问你,去年你户部收上来的宝钞,足足堆满了三个库房,可如今,这些宝钞能换几石米?能让百姓填饱肚子吗?”

张凤的脸色瞬间变得像白纸一样苍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这…… 钞法败坏,乃奸商作祟,臣等当严查,定能恢复宝钞的信誉……”

“查?” 朱祁镇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目光中满是愤怒与不屑,“朕让内厂查了,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是户部的钞版,五年没换过!纸墨都是最次的,印出来的钞,拿水一泡就烂,如同废纸一般。张尚书,你告诉朕,这算的是哪门子国体?”

张凤 “噗通” 一声跪下了,额头重重地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臣失职!可即便如此,那也是祖宗之法,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可轻废啊!”

“好一个祖宗之法。” 朱祁镇坐直了身子,目光如刀,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虚伪都切割开来,“那朕再问你,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宝船耗资多少?”“史书有载,六百万两白银……” 张凤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放屁!” 朱祁镇忍不住暴了句粗口,惊得殿上众臣齐齐一颤,仿佛被一道霹雳击中,“六百万两,那不过是账面上的数字,是自欺欺人的幌子!实际耗费的木料、铁钉、工匠徭役,折成银子,至少两千万两!可当时国库一年才收多少?四百万两!这巨大的缺口,钱从哪儿来?还不是靠市舶司的私下贸易,靠宦官们卖特许状来填补!张尚书,你管这叫‘祖宗之法’?这分明是自欺欺人,是对祖宗的亵渎!”

他站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下御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上,让他们的心跳都随着他的脚步而颤抖。他弯腰捡起一枚银币,举到张凤面前,如同举着一个无可辩驳的证据:“这币,是西山工坊用蒸汽机压的,一枚的成本,仅是旧币的七成。可它能用多久?百年!而宝钞能用多久?三年!百年对三年,张尚书,这笔简单的账,你难道还算不清吗?”

张凤此刻早已汗如雨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地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几个御史,像是被惊扰的老鼠,蠢蠢欲动,却被于谦一个眼神给狠狠压了回去,那眼神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他们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朱祁镇没再理会张凤,转身回到龙椅,对着殿外一挥手,那动作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抬进来!”八个力士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吭哧吭哧地抬进四口大箱子,重重地摆在殿中央。箱子打开的那一刻,仿佛有一道璀璨的阳光照进了黑暗的角落,里面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币,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海潮般的光芒,那是财富的光芒,也是希望的光芒。

“这是西山工坊昨夜赶出来的样币。” 朱祁镇淡淡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一共四万枚。朕今天带到这儿来,是想让众卿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钱’,什么才是能让我大明繁荣昌盛的希望。”

说罢,他随手抓起一把银币,用力往空中一撒。刹那间,银币如同倾盆大雨般落下,打在金砖上、石柱上、朝臣们的乌纱帽上,发出悦耳的脆响,仿佛是一首美妙的乐章。有几个年轻官员忍不住弯腰去捡,却被同僚像抓住小偷一样狠狠拽住,仿佛那银币是烫手的山芋。

“捡!” 朱祁镇忽然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炸雷,“为何不敢捡?这钱,是朕铸的,是朕给的,你们还怕它咬手不成?”

一个翰林院编修战战兢兢地颤巍巍捡起一枚,对着光一看,瞬间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住了。那龙纹精细得仿佛不是刻在银币上,而是一条真正的龙在上面游动,活灵活现。齿轮暗记在光下流转着七彩的光芒,如同梦幻般的色彩,边缘的七十二齿纹,每一道都深浅如一,精准得让人惊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握着一块能衡量世间万物的小秤砣。

“这…… 这是如何铸出来的?” 他喃喃自语道,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与疑惑。

“蒸汽机。” 朱祁镇简洁地吐出三个字,仿佛这三个字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用五十吨的压力,一次成型。不是靠匠人手里的锤子一下一下敲出来的,而是靠先进的机器。这机器,一天能压一万枚。而铸旧币的工匠,一天最多十枚。”

殿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掀起了层层波澜。一天一万对一天十,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钱的范畴,简直就是神迹,是超越了众人想象的奇迹。

“陛下!” 礼部尚书胡濙出列了,他作为三朝老臣,说话自然比张凤更有分量,仿佛是一棵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的老树,“即便此币千好万好,可天下百姓用惯了碎银,骤然改制,就如同让习惯了走老路的人突然踏上一条陌生的新径,恐生乱子。再者,旧银如何回收?若是强制回收,那恐怕要激起民变,如同点燃了一堆干柴,后果不堪设想啊。”

“问得好。” 朱祁镇竟然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赏,“朕不强制回收。朕用‘买’的,用诚意和实惠来让百姓接受新币。”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新币流通奖励券》,递给王瑾,让他传给众臣看,那动作如同展开了一幅描绘未来的画卷:“从今年秋税起,百姓若以新币交税,免火耗三分;若以旧银兑换新币,每百两补五两的火耗钱;若将新币存入皇家银行,年利一分五厘;若工匠、农户持新币买皇家商会的铁犁、种子,一律九折。”他每说一句,殿上众人的呼吸就沉重一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心脏。等这些条款说完,不少年轻官员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这哪里是改制,分明是给百姓发钱,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善举啊。

“可若如此,国库岂不是要亏空?” 胡濙皱起了眉头,如同紧皱的绳索,满脸的担忧。

“亏空?” 朱祁镇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胡大人,朕给你算笔账。如今朝廷收税,每两银子经层层盘剥,能到国库的不足七成,就像一个装满水的桶,一路上漏得只剩半桶。可若用新币,朕的内厂直接从西山工坊押运到各省银库,不经任何中转,损耗不到半成。这一进一出,国库每年至少多收三百万两。你还觉得这叫亏空吗?”

胡濙顿时语塞了,他当然知道火耗严重,那是 “祖制”,是 “惯例”,是千万官员赖以生存的 “陋规”,如同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瘤,侵蚀着大明的根基。如今皇帝要把这规矩连根拔起,无疑是断了整个官僚集团的财路,这怎能不让他们感到恐惧和不安呢?

“陛下!” 一个御史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公鸡,“您这是与民争利!”

“争什么利?” 朱祁镇眼神一冷,如同寒冬里的冰霜,“争百姓买米时被克扣的利?争军户领饷时被盘剥的利?争工匠卖艺时被压榨的利?朕争的,是那些趴在国帑上吸血的蛀虫的利!你们若是清官,心中无私,怕什么新币?你们若是赃官 ——”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一声怒吼,“那这币,就是你们的催命符,是正义的审判!”

“陛下圣明!” 于谦忽然出列,声如洪钟,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云霄,“臣兵部,愿第一个以新币支俸!臣还要上奏,自今日起,凡兵部采买军械、粮草,一律以新币结算。谁敢拒收,以抗旨论处!”

他这一表态,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将文官集团劈成了两截。张凤、胡濙等人面色铁青,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而几个年轻的侍郎、郎中,却悄悄向于谦靠拢,仿佛是被光明吸引的飞蛾,看到了变革的希望。

朱祁镇看着于谦,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这个老头儿,终于从一个对新币持怀疑态度的 “理解者”,变成了坚定的 “扞卫者”,成为了他推行新币的有力助手。

可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如同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狂风巨浪。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封血书,仿佛那是一封来自地狱的判决书:“陛下!宫外有百姓鸣冤!说是…… 说是新币害死了人!”

殿上瞬间炸开了锅,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众人议论纷纷,一片混乱。血书被呈到御案上,朱祁镇展开一看,脸色骤变,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心脏。那血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崇文坊一个挑夫,昨日用新币买了碗粥,今日一早,全家七口暴毙,死状极惨。仵作验过,说是中毒,毒就来自那枚新币 —— 币面被涂了砒霜!

“这…… 这怎么可能!” 于谦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新币还未正式发行,崇文坊哪来的新币?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有!” 那内侍尖着嗓子道,声音如同尖锐的哨声,“黑市上早就有卖的!都说西山工坊偷偷铸了,价高者得!”

张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一丝得意的光芒:“陛下!您看,这新币还未出,已害人性命!若真流通,天下岂不大乱?臣请陛下,即刻查封西山工坊,捉拿铸币奸徒,以安民心!”

“臣附议!” 胡濙也赶紧跪下了,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此乃天谴,不可不察!”

一时间,殿上跪倒一片,仿佛是一片被暴风雨摧残的庄稼地。只有于谦还站着,额角的青筋暴跳,如同愤怒的蚯蚓在皮肤下蠕动。

他太清楚这是诬陷了 —— 新币的铸造工艺是绝密,西山工坊的安保是王瑾亲自布的局,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怎么可能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