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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清洗的执行与反扑的预兆(1 / 2)

武库大院那场惊心动魄的 “质量检测”,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摁进沉寂多年的死水潭 —— 嗤啦声里冒起的不只是周显昌之流的官帽,更是整个寄生在军工体系上的贪腐网络,被烫得蜷起的脆弱神经。

诏狱深处的烛火晃得人眼晕,周显昌的供词摊在案上,墨迹未干的字里行间藏着倒钩,一扯就勾住了工部军器局的刘主事、孙主事,还有兵部武库清吏司的陈郎中。内厂番子的靴声没等晨光透进胡同就响遍了京城,王瑾亲自点的人,手里攥着周显昌画的暗号图 —— 那是贪腐账本上特有的 “水纹记”,比任何令牌都管用。

刘主事在衙署里刚摸到茶杯,门就被撞开,冰凉的铁链锁上手腕时,他还盯着案头没来得及烧的账册,纸页上 “兴顺铜铁行” 的印戳刺得人眼疼。孙主事更狼狈,在家中后园假山藏赃银,番子掀开盘石的瞬间,他瘫在地上,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滚出来,像撒了一地的雪,却暖不了他冰凉的手脚。抄家清单摞在王瑾面前时,每一笔银两所对应的劣质军械都能在武库找到实物:掺了铅的箭簇沉得坠手,虫蛀的箭杆一掰就断 —— 这些东西,本该护着前线将士的命。

与此同时,兵部衙署的门槛都快被求见的人踏破,于谦却坐在正堂,手里捏着皇帝亲授的鎏金令牌,脸色沉得像关外的寒铁。“武库清吏司涉案吏员,一概革职,押入诏狱待审!” 他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堂外的喧哗,“传我手令去工部,即日起,所有与兴顺铜铁行相关的订单、验收,全停了!谁要是敢私开绿灯,就别要这乌纱帽了!”

旁边的书吏捧着文册,见老大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忍不住低声劝:“大人,胡尚书那边…… 刚差人来递话,说‘事缓则圆’。”

于谦抬眼,目光里没半分松动:“缓?前线将士在寒风里握着劣质刀枪,能缓吗?这些蛀虫吞的是军饷,害的是人命,缓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他想起昨日在武库见的场景,一个老匠师捧着断箭哭,说他儿子在大同当兵,用的就是这种箭 —— 这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怎么拔都疼。从前他总忧心皇帝 “重工轻儒”,如今却比谁都清楚,要想让新造的军械护得住人,先得把这些啃食根基的蠹虫清干净。

朝堂上的气氛更僵,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朱祁镇没像百官预料的那样拍龙椅,甚至没在朝会上多提一句案情,只在于谦呈上处置章程时,指尖在 “从严办理” 四个字上顿了顿,淡淡吐出一句:“依议。”

可越是平静,越让人发怵。户部尚书胡濙站在班列里,眼角的余光扫过皇帝紧绷的下颌,手心里全是汗 —— 他知道,这平静是暴风雨前的闷雷,迟早要炸。

西城胡府的书房里,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得轻响,却驱不散屋里凝滞如铁的阴云。胡承宗背着手踱来踱去,脚下的云锦地毯被踩得皱起,手里的玉扳指被他捏得发烫,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云纹,裂纹似的白痕在青玉上格外扎眼 —— 那是今早得知周显昌落网时,他生生捏出来的。

“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停步,声音压得嘶哑,却藏不住火气,“周显昌那个蠢货,我早跟他说过,账本要烧干净,他倒好,把印着‘水纹记’的底册藏在床板下!还有刘、孙那两个东西,收了钱就不知道藏尾巴,现在好了,被人抓了现行!”

管家李福垂着头,袍角都在抖:“公子,现在说这些没用了。内厂的人动作太快,咱们安在工部的张书吏、兵部的老郑,连信都没来得及递就被锁了。兴顺的王掌柜…… 刚才递来消息,说内厂的人已经去他铺子了,怕是…… 顶不住。”

“顶不住也得顶!” 胡承宗转身,眼里的狠厉像淬了毒,“你去告诉王三,他老婆孩子还在通州的别院住着呢 —— 要是他敢把不该说的吐出来,我让他这辈子都见不着人!所有事,到他那儿就得断,断不了,就把他一家子都埋了!”

李福连连点头,又犹豫着抬眼:“可公子,陈郎中那边…… 陈敬堂他虽没直接拿钱,可兴顺每次从漕帮运铜料,都是他在武库清吏司那边松的口子,他还知道咱们去年给漕帮送了三百两‘通路银’…… 要是他在诏狱里扛不住……”

胡承宗的脸瞬间沉得像锅底。陈敬堂是他这条线上的关键 —— 这人聪明,从不直接沾赃款,只靠 “行方便” 拿好处,可正因为如此,他知道的关节更多,甚至能摸到漕帮和京城的联系。诏狱是王瑾的地盘,那地方的手段,能让铁人都开口。

“陈敬堂不是傻子。”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案上敲了敲,“他家里有老母亲,还有三个没成年的孩子,他要是想保着家人,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让人去给他家递个话,就说‘好好在诏狱里待着,别瞎琢磨,家人安好’—— 他懂我的意思。”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没底。窗外的夜色更浓了,他撩开厚重的云锦窗帘,只露出一条缝 —— 胡同里的灯笼在风里晃,光影忽明忽暗,他总觉得那阴影里藏着人,内厂暗探的眼睛,正冷冷盯着这座院子。

他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叔父胡濙在花园里跟他说的话。那时他刚从兴顺拿了五千两分红,正得意,叔父却拿着酒杯,语气沉沉:“皇家的饭能吃,但军械、边备的钱碰不得 —— 那是将士的命,是江山的根基,碰了,就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可那时候,他眼里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只觉得凭着胡家的势力,凭着京城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直到今天,皇帝的刀猝然落下,他才看清,在皇权面前,那些所谓的 “关系网”,不过是纸糊的,一戳就破。

“朱祁镇…… 你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谋划?” 他喃喃自语,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顺着脊梁骨爬进后颈 —— 他忽然觉得,这场清洗,或许从一开始,就冲着他来的。

“公子,宫里的人回话了。” 李福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张公公说,胡尚书今日下朝后就称病回府,闭门谢客,还让传个话,说‘眼下风头紧,别为了几个小卒子跟陛下硬扛,先忍,等风过去再说’。”

胡承宗闭了闭眼,心里最后一点指望也落了空。叔父这是要断尾求生,把他推出去挡刀。

乾清宫暖阁的烛火跳了跳,将朱祁镇的影子投在墙上的疆域图上。他手里捏着王瑾呈上来的密报,指尖摩挲着纸页边缘,上面的字写得密:胡承宗派李福去了通州别院,又让人给陈敬堂家递了话,还试图联系宫里的张公公 —— 所有动静,都被内厂的人盯得死死的。

“鱼儿开始乱撞了。” 他放下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胡承宗想找胡濙求救,可惜,胡尚书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敢伸手?”

王瑾躬身站在旁边,声音低沉:“皇爷明鉴。胡尚书今日在朝堂上一句话没说,下朝后就叫太医来府里,说是‘风寒加重’,连吏部的人上门都没见。看来是想把胡承宗摘出去,断尾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