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 胡承宗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怕王瑾的暗查，却怕于谦的明审 —— 那位于尚书认死理，查案只看证据，连胡濙的面子都不给。要是于谦从刘主事嘴里撬出点什么，他这外宅就藏不住了。
“还有大同那边。” 张管家补充道，“四海车马行的赵敬，昨天亮了皇家商会的牌子，漕帮的人不敢动了。之前我们让漕帮拦军需的事，怕是要黄了……”
“够了！” 胡承宗打断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 胡同口的灯笼下，有个穿青色衣服的人在晃，那是内厂的暗探，看来他们已经盯上这儿了。
“周显昌不能留。” 胡承宗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多活一天，我们就多一分危险。想办法，让他闭嘴。”
张管家和李管家对视一眼，都露出为难的神色。诏狱是什么地方？全是王瑾的亲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杀人了。
“公子，诏狱守卫太严了，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啊……” 李管家苦着脸说，“就算进去了，周显昌身边也有番子守着，根本没机会动手。”
“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胡承宗眼里闪过一丝狠劲，“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 让他‘畏罪上吊’，或者‘突发恶疾’。你去联系李医官，他不是欠我们一条命吗？让他想办法给周显昌的饭里加东西，只要做得干净，没人会怀疑。”
李管家心里一寒，却不敢反驳，只能点头应下。
“还有。” 胡承宗又道，“把我们和兴顺、漕帮的书信、账目全烧了，一点痕迹都不能留。告诉喝西北风！”
“是！是！” 两个管家连忙躬身，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们知道，胡承宗这是要断尾求生了 —— 而他们这些知情人，要是办不好事，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被 “断” 的尾巴。
胡承宗重新拿起玉扳指，指尖摸着那道浅痕，心里却没了往日的底气。他没想到，皇帝这次的动作会这么快 —— 质量检测像把精准的刀，直接捅破了 “按规验收” 的假面具；王瑾的暗查像条蛇，顺着贪腐链往上爬；于谦的明审像把锤子，一下就砸在了他们的软肋上。
“朱祁镇……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恐惧。他想起去年胡濙跟他说的话：“皇家的东西，能碰但不能贪得太狠。” 可他没听，现在才明白，那位年轻的皇帝，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好拿捏。
窗外的风刮得更紧了，灯笼晃了晃，差点灭了。胡承宗赶紧放下窗帘，却没看见 —— 窗台上，一张被风吹落的账册碎片，正静静地躺在角落里，碎片上还印着半个 “胡” 字。
乾清宫暖阁里，烛火跳动着，把朱祁镇的影子投在疆域图上。他刚听完王瑾的禀报，手里捏着周显昌的供词，指尖在 “陈郎中” 和 “胡大人” 的字眼上轻轻敲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藏着冷光。
“工部军器局，兵部武库清吏司，还有兴顺铜铁行。” 朱祁镇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朕的军工体系，从上到下，都快被这些蛀虫啃空了。”
王瑾躬身站在。但奴婢已经加派人手，盯着陈郎中和兴顺的人，只要顺着这条线查，肯定能揪出背后的大鱼。”
“嗯。” 朱祁镇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疆域图上的大同，“于谦那边怎么样了？”
“于尚书已经动起来了。” 王瑾回道，“他昨天带了人去军器局，封了近五年的账目，还提审了几个小吏，已经查出刘主事和孙主事分赃的证据。今天一早，他又让人去了兵部，把武库清吏司的文书全扣了 —— 有于尚书在明处顶着，奴婢在暗处查，能少不少阻力。”
朱祁镇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要的就是这种 “明枪暗箭”：于谦的明审，是敲山震虎，让那些蛀虫知道，朝廷要动真格的；王瑾的暗查，是精准捕猎，不让一条鱼漏网。
“做得好。” 朱祁镇站起身，走到疆域图前，手指落在大同的位置，“周显昌只是条小鱼，说不定还是个替罪羊。真正的大家伙，还藏在深水里。他们现在肯定慌了，要么狗急跳墙，要么断尾求生 —— 王瑾，你给朕盯死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诏狱里的周显昌，加派三班番子守着，再派个懂医的，别让他被人‘做’了。陈郎中和他背后的‘胡大人’，也派人盯着，他们要是敢销毁证据，或者杀人灭口，直接拿下。”
“奴婢明白！” 王瑾连忙应道，“奴婢已经让番子们十二个时辰盯着，连他们家的茅房都没放过，保证万无一失。”
“大同那边也不能松。” 朱祁镇又道，想起赵敬送来的密信 —— 漕帮最近在大同码头异动，好像想拦军需。他皱了皱眉：“你传信给赵敬，让他稳住四海车马行，军工坊的生产不能停。漕帮要是再敢生事，准他调用当地卫所的兵力，以‘妨碍军需’论处 ——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是！奴婢这就去办！”
朱祁镇转过身，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既像运筹帷幄的棋手，又像即将收网的猎人。他拿起桌上的朱笔，在周显昌的供词上圈出 “胡大人” 三个字，笔尖顿了顿，留下一个鲜红的点。
“他们习惯了在灰色地带里捞钱，习惯了用银子和关系摆平一切。” 朱祁镇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朕这次，不跟他们玩这套。朕用的是数据，是标准，是铁一样的事实 —— 掺了铅的箭簇，虫蛀的箭杆，这些都是他们贪腐的证据，谁也赖不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疆域图，从京师到大同，从宣府到蓟州 —— 大明的江山，不能毁在这些蛀虫手里。
“这场‘质量检测’，验的不只是军械，更是人心，是大明的根基。” 朱祁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帝王的威严，“不合格的军械，要销毁；不合格的官员，要撤职；不合格的蛀虫，朕要把他们一个个拆下来，扔进历史的废料堆里！”
王瑾站在轻的皇帝露出这样的铁腕 —— 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冷静的掌控，像一位棋手，在慢慢收紧包围网，等着猎物落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张碎片跑进来，躬身道：“皇爷，内厂的番子在西城胡府的窗台上，捡到了这个。”
朱祁镇接过碎片，看了一眼 —— 上面印着半个 “胡” 字，还有 “兴顺铜铁行” 的字样。他嘴角的弧度更冷了，把碎片递给王瑾：“看来，我们要找的大鱼，已经浮出水面了。”
烛火跳动着，暖阁里的气氛愈发凝重。一场席卷朝堂的清洗风暴，才刚刚开始 —— 而西城胡府里的胡承宗，还不知道，他的末日，已经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