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意识到‘有学问’,就是入门了。” 朱祁镇嘴角微扬,“日后讲武堂会开系统的课,算术、几何、力学都要学。你要用心,大明未来的将星,不能只懂陷阵,更要会运筹。”
石彪重重磕头:“末将定不负陛下所望!” 起身时,他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烧 ——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只是个 “能打的武将”,还能成为陛下说的 “将星”。
然而,就在讲武堂的热血尚未冷却时,一股暗流,已悄悄缠上了大明的军械命脉。
是夜,西苑暖阁的烛火还亮着。朱祁镇正审阅皇家商会的销售计划,指尖划过 “边镇棉衣采购” 的条目 —— 再过一月,这批棉衣就要运到宣府,正好赶上寒冬。门外传来轻响,王瑾像影子般飘进来,手里捧着一份密报,神色凝重。
“皇爷,四海车马行从大同分点传回的消息,有些不对劲。”
朱祁镇抬起头,接过密报。纸上的字迹很潦草,却记得分明:近日从大同运抵京城的一批军械,比常规运输周期慢了两天;押运的军吏路过车马行时,伙计随口问了句 “怎么耽搁了”,那军吏脸色骤变,支支吾吾地走了。
“慢了两天……” 他指尖轻叩桌面,工程师的本能让他对 “偏离计划” 的事格外敏感,“大同到京城的官道上个月刚修过,这几日又没下雨,怎么会慢?查了延迟的路段吗?”
“正在查,” 王瑾垂着手,声音压得很低,“但对方很警惕,咱们的人不敢多问,怕打草惊蛇。另外,内厂在武库的眼线说,这批新到的箭矢,入库抽查时发现有三成箭杆木质疏脆,箭簇的锋刃也比规制薄了半分 —— 但工部的验收官说,这还在‘可接受范围’里。”
“可接受?” 朱祁镇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他的词典里,军械只有 “合格” 与 “不合格”,没有 “可接受” 的模糊地带。那些箭杆要用来射穿蒙古人的皮甲,那些箭簇要用来取敌人性命,“可接受” 的瑕疵,到了战场上就是士兵的催命符!
他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大明京畿武备补给线路图》,牛皮纸上用红墨标着从边镇到京城的每一个驿站、每一段路程。他的目光像刀一样,沿着大同到京城的 “阳原驿” 路段细细扫过 —— 那是军械运输的必经之地,也是离大同最近的大驿站。
“延迟两天,箭杆疏脆……” 他沉吟着,脑海里的线索渐渐织成一张网,“是在阳原驿被换了货?还是大同的军工作坊本身就有问题?”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兵部侍郎于谦举荐了一个叫刘达的主事,去阳原驿当驿丞 —— 这个刘达,正好是之前反对新政的户部尚书胡濙的门生。
“王瑾,” 朱祁镇的指尖停在 “阳原驿” 三个字上,声音里没了温度,“加派人手,盯死这批军械的所有环节。从大同军工作坊的物料采购账目,到工匠的招募记录,再到阳原驿的停留时间、接触过的人,一个都不能漏!特别是那个驿丞刘达,查他上任后的所有往来信件、账目!”
他几乎能肯定,这不是孤立的事。南城工地的塌方,暴露了工程领域的贪腐;军械领域油水更厚,怎么可能干净?那些被压下去的反对势力,说不定正等着借 “军械质量” 发难,骂他 “只顾奇技淫巧,不管军国利器”。
王瑾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眼底闪过一丝冷厉 —— 清理蛀虫的事,他最擅长。
朱祁镇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讲武堂里军官们求知的眼神,与军械贪腐的阴影,在他脑海里交织。地底的 “地龙道” 正朝着通州粮仓延伸,再过一月就能通粮,这是民生的根基;皇家商会的棉衣即将运去边镇,这是后勤的血脉;讲武堂的 “新学” 刚播下种子,这是强军的筋骨。可若是军械这条脉被蛀空了,再结实的根基、再充足的后勤,也撑不起一支打不了仗的军队。
“硕鼠…… 果然藏不住。”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也好,正好借这事让所有人看看,朕对‘质量’的执着 —— 不管是民生工程,还是军国利器,谁敢动手脚,就是在挖大明的根基!”
烛火摇曳中,他拿起笔,在密报的末尾写下 “阳原驿刘达” 五个字,笔尖用力,几乎要戳破纸张。
下一场风暴,就要从这看似不起眼的 “两天延迟” 和 “半分箭簇” 开始了。而他这位大明的 “总工程师”,已经准备好了清算的算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