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明白了。他不是来毁灭的,他是来……建设的。他用一种我无法完全理解的知识和力量,试图重塑这个帝国。他的目标宏大得令人心惊,也光明得让人无法抗拒。
那个柔弱的、需要我小心呵护的允炆,或许真的已经不在了。但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他正在用他的肩膀,试图扛起整个天下的未来。他偶尔流露出的、因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产生的孤独感,比过去允炆所有的忧伤都更让我心痛。
不知从何时起,那份恐惧与困惑,悄然化为了理解与心疼。目光追随着他在朝堂上、在工地上、在书院里忙碌的身影,我的心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某种沉甸甸的、与之共担的命运感。
尤其是在那些深夜,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宫,褪去所有帝王的威仪和强者的伪装,他会静静地坐在我身边,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握着我手。他的手心很暖,带着墨迹和些许火药的味道。我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压力——与旧势力周旋的劳心,推行新政遇到的阻力,还有那源自另一个世界的、无人可诉说的记忆与乡愁。
这时,我便会为他斟上一杯热茶,或者只是静静地陪着他。我不需要完全懂得他口中的“系统”、“宪法”或是“星辰大海”,我只需要让他知道,无论他来自何方,无论他要将大明带往何处,这深宫之中,永远有一盏灯为他而亮,永远有一个港湾容他停歇。
他曾对我说过,在他的那个世界,男女平等,女子亦可读书、工作、拥有自己的天地。他说这些话时,眼神里有光,那是对一个更美好秩序的向往。他甚至在《皇明宪约》的草案中,悄悄加入了保障女子部分权利的条款。他尊重我,并非只因我是他的皇后,更因我是“徐妙锦”。
我爱上的,或许早已不是最初的那棵梧桐。我爱上的,是这只浴火重生、志在九天的凤凰,是这个来自遥远时空、却愿意将根须深深扎入这片土地,并为之奋斗终生的伟大灵魂。
烛花轻轻爆了一下,拉回了我的思绪。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倦意,却朝我温和地笑了笑:“妙锦,还没歇息?”
我起身,走到他身边,将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在等你。夜深了,明日还有朝会。”
他握紧我的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夜空,那里星河璀璨。但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那么遥远,带着一丝安稳:“嗯,有你在,真好。”
窗外梧桐枝叶轻摇,凤栖于梧,鸣于高岗。我所栖息的,已非旧木,而是一片正在他手中不断生长、延展,直至通向星海的浩瀚森林。
这,便是我的幸,亦是我的命。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