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魂洪武(1 / 2)

头痛欲裂。

不是宿醉后那种昏沉的胀,也不是加班熬夜后的钝痛,而是像有无数柄烧红的钝斧,在颅腔内反复劈凿、研磨。每一下震颤都顺着神经爬进骨髓,连灵魂都在跟着哆嗦,耳边仿佛还响着工地桩机的轰鸣,可眼皮重得像焊了铅,连睁开的力气都快榨干了。

朱墨拼尽最后一丝劲,猛地掀开眼 ——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急诊室那刺目的白炽灯,也不是工地宿舍发黄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朦胧的明黄。

是帐幔。绣着金线蟠龙的明黄帐幔,垂落的流苏上缀着圆润的珍珠,风一吹,便轻轻晃着,折射出细碎的光。鼻尖萦绕着一股清雅的檀香,混着淡淡的药味,绝不是他熟悉的消毒水气息。

“我…… 在哪儿?”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像生锈的锯条在磨木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不是他的声音!他的嗓子常年被工地粉尘和香烟熏着,是偏低沉的烟嗓,可现在这声音,细软、单薄,还带着点少年人的清嫩。

记忆像被撕碎的锦缎,突然一片片扎进脑海 ——

凌晨三点的工地办公室,白炽灯把空气照得发僵,键盘上还放着没凉透的速溶咖啡,杯壁凝着水珠。电脑屏幕里,是他改了第五版的桥梁应力图,红色的预警线还在闪。然后是心脏骤然揪紧的剧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眼前的屏幕开始扭曲、发黑,最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

过劳猝死。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脑子里蹦出的最后一个词。作为一个在工地上摸爬滚打十年的土木工程师,他早就知道这一天可能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可猝死之后,不该是地府吗?或是一片虚无?怎么会是这么个古色古香的地方?还换了个嗓子?

朱墨挣扎着想坐起来,胳膊却软得像没骨头,刚抬到一半就重重砸回床榻。身下是铺着厚厚锦缎的褥子,触感柔软得过分,和他常年睡的折叠床简直是云泥之别。

“殿下!殿下醒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在床边炸开,带着哭腔,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朱墨艰难地扭过头,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圆领袍的中年人,面白无须,发髻上插着根玉簪,正趴在床边,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激动和惶恐。

不等朱墨反应,这人又猛地跳起来,对着殿外扯着嗓子喊:“快!快去禀报皇上!禀报太子妃!太孙殿下醒了!再传太医!要最快的那个!”

殿外立刻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几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侍女匆匆跑进来,手里端着铜盆、帕子,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皇上?太子妃?太孙?

这些词像惊雷一样砸在朱墨脑子里,炸得他嗡嗡作响。荒谬的念头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浑身发冷。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凑到眼前 ——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

纤细、白皙,指节分明,连一点老茧都没有。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健康的粉。这绝不是他的手!他的手,常年握图纸、拧扳手、敲键盘,掌心和指根全是厚厚的茧,虎口处还有一道没长好的疤痕,是上个月拧钢筋时被划的。

这是一双少年人的手,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猛地环顾四周,视线终于穿透了眼前的帐幔,看清了整个房间。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宫殿。

屋顶是雕花的梁木,涂着朱红的漆,缀着鎏金的饰件,在光线里泛着温润的光。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笔力苍劲,一看就不是凡品。房间两侧摆着紫檀木的桌椅,桌上放着青瓷的茶具和翻开的线装书。角落里立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摆着玉器、青铜器,每一件都透着岁月的厚重。

空气里的檀香更浓了,混着药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驱散了病榻的沉闷,却让朱墨的心跳越来越快。

我不是朱墨了。

这个念头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脑子里。那我是谁?这是哪里?皇上、太子妃、太孙…… 这些称呼,怎么听都像是古装剧里的词?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带着不属于他的情绪 ——

一个穿着明黄常服的老人,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奏折,眼神威严得让人不敢直视,却会在他递上画稿时,轻轻摸他的头,说 “允炆画得好”。

一个穿着素雅宫装的美妇,总是坐在窗边织锦,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愁,见他进来,会立刻放下针线,端出温热的点心,柔声问 “今天读书累不累”。

还有一个穿着紫色蟒袍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笑着揉他的头发,说 “允炆要好好读书,将来帮父皇分忧”。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带着温暖,却又很快被悲伤淹没。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影渐渐模糊,美妇的眼泪,老人的沉默,还有周围人压低的叹息……

“允炆……”“太孙殿下……”“太子殿下走了,太孙要保重身体啊……”

断断续续的称呼在脑海里回荡,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允炆?太孙?太子殿下走了?

朱允炆?!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之孙,太子朱标之子,那个在历史上只当了四年皇帝,就被自己亲叔叔朱棣推翻,最后下落不明的建文帝朱允炆?!

我…… 我成了朱允炆?!

朱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作为一个工科生,他虽然不是历史专业,但对这段历史并不陌生。当年为了赶一个明城墙修复的项目,他还特意查过明朝的史料。

太子朱标,朱元璋的嫡长子,性情温和,深得民心,却在洪武二十五年突然病逝。朱标一死,朱元璋悲痛欲绝,最后跳过了儿子们,直接立了朱标之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而朱允炆继位后,为了巩固皇权,开始削藩,结果逼反了他的四叔 —— 燕王朱棣。一场 “靖难之役” 打了四年,朱棣率军攻破南京,朱允炆在皇宫大火中失踪,从此成了历史谜案。

也就是说…… 现在是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刚去世不久?距离那场血流成河的靖难之役,只剩下短短五年?!

巨大的惊恐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让他浑身冰凉。他甚至能想象到几年后,南京城破,皇宫大火,百姓流离失所的场景。而他这个 “建文帝”,要么死于乱军之中,要么隐姓埋名,一辈子活在逃亡里。

不!我不要这样!

我是朱墨,是能靠结构力学算出桥梁承重,靠材料学选出最优建材,靠工程管理把混乱工地理得井井有条的工程师!我不是那个只知道讲仁德、优柔寡断,最后把江山弄丢的书生皇帝!

就在他心神激荡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惶恐的高唱:

“皇上驾到 ——!”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得整个宫殿瞬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围着床榻的侍女、内侍,包括那个领头的中年内侍,瞬间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脑袋贴在冰凉的金砖上,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宫殿里,只剩下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朱墨的心跳上。

朱墨(现在该叫他朱允炆了)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他强撑着想要下床行礼 —— 不管怎么说,眼前来的是朱元璋,是大明的开国皇帝,是历史上出了名的铁血帝王,一个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下场。

可他刚撑起半个身子,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