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将计就计(2 / 2)

被他问到的士卒,先是茫然,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纷纷露出“感激”又“愤慨”的表情,声音却一个比一个响亮:

“克扣?哪能呢!卢大人爱兵如子!虽是粗粮,管饱!” “受苦?当兵吃粮,打仗杀贼,天经地义!卢大人用兵如神,步步紧逼,那张角老贼都快饿死了!” “委屈?有!委屈就是不能立刻杀进广宗,宰了张角那妖道,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请左黄门催催卢大人,赶紧下令总攻吧!”

王屯长一连问了好几拨人,得到的回答几乎如出一辙,声音洪亮,态度“诚恳”,仿佛经过统一培训一般。他甚至看到几个士卒在回答时,偷偷瞄向不远处几个看似闲聊的低级军官,而那些军官则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王屯长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额头开始冒汗。这情况……不对劲!

而中军大帐内,蹇图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账簿记录得清晰无比,收支条条对应,严谨得令人发指。别说贪墨,连一丝不合规的额外开销都找不到。他带来的算吏算得头晕眼花,也只能对着卢植主簿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摇头。

就在帐内气氛越来越僵滞,左丰脸上那假笑都快挂不住的时候。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名穿着破旧号褂的老兵,在一个队率的带领下,激动地涌到帐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高声喊道:“卢大人!卢大人!您要为我等做主啊!”

左丰眼睛猛地一亮!来了!果然有冤情!他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卢植眉头微皱:“帐外何事喧哗?”

那队率入帐,单膝跪地,愤然道:“启禀中郎将!这几名老卒,乃是负责搬运箭矢的辅兵!他们方才发现,军械库中新补充的一批箭矢,竟有大量是粗制滥造之物!箭杆歪斜,翎羽不齐,甚至还有铁箭头锈蚀的!这若是运到城头,岂非害了我攻城将士的性命?!请大人严查!”

卢植脸色一沉:“竟有此事?军械官何在?!”

左丰却立刻抓住了机会,尖声道:“且慢!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军械乃士卒第二性命,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以次充好,罔顾将士生死?!卢公,此事必须严查!咱家也要旁听!看看这军中到底还有多少龌龊!”

他心中狂喜,终于抓到卢植的把柄了!军械出问题,主帅失察之罪跑不了!

很快,负责军械的司马被传来,脸色惶恐。那几捆“问题箭矢”也被抬了上来。

左丰迫不及待地上前,拿起一支箭,刚要发作,却突然愣住。只见那箭杆之上,赫然烙着一个清晰的印记——一个小小的“左”字。

蹇图凑过来一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那军械司马扑通跪倒,带着哭腔道:“大人明鉴!这批箭矢,乃是月前由雒阳武库发来,经……经蹇监军之手验收入库的!印记在此,卑职……卑职不敢妄言啊!”

帐内瞬间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面无人色的蹇图身上。

卢植似乎才恍然大悟,痛心疾首道:“蹇监军!你……你深受皇恩,督军重任在身,怎能……怎能如此辜负圣意,置我军将士安危于不顾啊!”他转向左丰,语气沉痛,“左黄门,您看这……此事,该如何处置?”

左丰拿着那支烙着“左”字的破箭,如同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直哆嗦,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精彩纷呈。他恨不得立刻掐死蹇图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这哪里是扳倒卢植的证据?这分明是插向他们自己心口的毒箭!若追究下去,必然牵扯到雒阳武库,甚至牵扯到他的叔父左悺!

“呃……咳咳……”左丰干咳几声,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个……想必是……是事,不必惊动圣听。咱家回去定严加训斥蹇图,令其戴罪立功!当前还是以战事为重,以战事为重!”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几乎瘫软的蹇图一眼,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就在这时,王屯长也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对着左丰微微摇头,示意外面一无所获。

左丰彻底没了脾气,一刻也不想在这让他连连吃瘪、颜面尽失的地方多待。他胡乱拱了拱手:“卢公军务繁忙,咱家不便久扰,这便回去撰写奏章,为卢公及前方将士表功!告辞!”

说罢,几乎是狼狈不堪地带着面如死灰的蹇图和茫然无措的王屯长,匆匆离去,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帐内几位卢植的心腹将校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压抑已久的低笑声,脸上充满了快意。

“痛快!真是痛快!” “刘校尉此计,真是绝了!既堵了他们的嘴,还反将一军!” “若非刘校尉提前让吾等准备好那批‘问题箭矢’,并让士卒们统一口径,今日恐怕真要着了这群小人的道!”一位参与计划的军司马由衷叹服。

卢植抚着长须,看着刘备,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赞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他这位学生,不仅深谙兵法奇正之道,对这官场倾轧、人心鬼蜮之术,竟也如此洞若观火,应对起来更是如臂使指,犀利无比。

“玄德……”卢植长长叹了口气,“今日又多亏你了。只是……经此一事,彼等恐更视你我如眼中钉,肉中刺了。”

刘备神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投向广宗城方向:“恩师,魑魅魍魉,何时曾少过?唯有尽快克定祸乱,立下不世之功,方能真正屹立不倒!”

卢植闻言,精神为之大振,“玄德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