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所言极是。”刘备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地图,那上面还标注着近日袭击的粮道节点,“刀剑能杀敌,却难防小人构陷。此事,需用计破之。”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一条计策已然成型。
“他们不是想查‘营私’吗?那就让他们查。”刘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云长,你即刻秘密去清点我们近日所得。所有金银珠玉、细软财物,一律登记造册,一分不留。明日,我自有大用。”
“翼德,你挑选二十名绝对可靠、口风严实的老营弟兄,如此这般……”刘备压低声音,对张飞细细吩咐了一番。
张飞听完,脸上的怒容化为惊诧,继而咧开大嘴,险些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连连点头:“妙!妙啊大哥!俺这就去办!定叫那阉竖偷鸡不成蚀把米!”
次日清晨,左丰果然摆足了钦差架势,在蹇图和王屯长的陪同下,浩浩荡荡来到刘备的独立营寨“劳军”。
一进营门,左丰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与想象中缴获堆积、军纪涣散的情景不同,这座营寨井然有序,哨卡森严,士卒们虽面带风霜,却眼神锐利,行动间自有法度,见到上官仪仗,也只是依令行礼,毫无谄媚慌乱之态。
刘备早已得报,率关羽、张飞及一众军侯在营门迎候。
“末将刘备,恭迎左黄门!”
左丰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刘备和其身后将领身上扫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刘校尉近日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啊。咱家在洛阳都略有耳闻。今日特来瞧瞧,是怎样的虎狼之师,立下这般奇功。顺便也看看,将士们可有短缺,缴获可曾妥善安置?若有难处,尽管道来,咱家回京也好向陛下禀明,为将士们请功请赏啊。”
这话看似关怀,实则句句埋针,暗指刘备可能隐瞒战利品,中饱私囊。
蹇图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是啊,刘校尉。左公体恤下情,你可要据实以告。若有丝毫隐瞒,可是欺君之罪。”
王屯长更是目光闪烁,不停地朝营寨深处堆放物资的地方张望。
刘备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既感激又惶恐的神色,深深一揖:“左黄门关怀,末将及麾下将士感激涕零!正要向左黄门禀明!近日袭扰贼寇,确有些微缴获,皆已登记在册,正不知如何处置,恰逢黄门驾临,实乃天意!请黄门随末将前来查验指点!”
说罢,他竟主动在前引路,径直走向营寨后方一片空地上堆放的那些箱箧。
左丰、蹇图、王屯长三人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这刘备,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如此主动?
待到走近,只见空地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口大箱子,箱盖敞开。左丰迫不及待地上前一看,脸色顿时僵住。
箱子里哪里有什么金银财宝?尽是些破烂不堪的皮甲、卷刃的刀剑、粗劣的陶器、甚至还有不少半焦黑的粮食!唯有旁边几个稍小的箱子里,放着一些铜钱和散碎银两,数量寒酸得可怜,旁边还放着详细的账簿。
刘备指着那些“战利品”,语气沉痛,却又带着几分“邀功”般的诚恳:“左黄门请看!此乃我军将士浴血奋战,从贼寇手中夺回之物!虽大多粗陋,然亦能稍补军用。所有缴获,无论巨细,皆已登记造册,分毫不敢隐瞒!末将深知,此皆国家之物,将士们虽穷困,亦绝无一人敢私取分文!今日恰逢黄门至此,恳请黄门代为上奏天子,我军将士,忠心可鉴,日月可表!”
他话音未落,张飞突然在一旁扯着嗓子,对着周围肃立的士兵们大吼一声:“弟兄们!左黄门要替我们向皇上请功了!咱们穷是穷,但骨头硬!没给朝廷丢脸吧?!”
“汉军威武!誓死效忠!”周围那二十名早已得到吩咐的老兵,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声震四野,脸上洋溢着被“认可”的激动和“忠诚”。
左丰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得耳膜发麻,看着眼前一堆破铜烂铁和刘备那“诚挚无比”的眼神,再瞥见账簿上那可怜的数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憋过去。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箱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预料过刘备抵赖,预料过卢植说情,甚至准备好强行搜查,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摆出这么一堆破烂,还做出一副忠肝义胆、穷且益坚的模样!
这戏还怎么唱?难道要说他左丰认为这些破烂是奇珍异宝?还是说刘备隐瞒了更好的东西?证据呢?王屯长所说的“人证”此刻若站出来,指认刘备私藏了……一堆更破的烂铁吗?
蹇图和王屯长也傻了眼,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额头冷汗直冒。他们精心准备的构陷,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烂上,徒惹一身腥臊!
“好……好……很好!”左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再也维持不住那虚伪的笑容,“刘校尉……治军严谨,忠心可嘉!咱家……定然如实禀报陛下!”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完这番话,猛地一甩袖袍,转身就走,连基本的仪态都顾不上了。蹇图和王屯长如蒙大赦,又羞又恼,灰溜溜地紧跟其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望着那一行人狼狈离去的背影,关羽抚髯的手缓缓放下,一向沉静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低声道:“大哥此计,大巧若拙,实乃绝妙。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堵了天下悠悠之口。”
张飞更是乐得直拍大腿,压低声音嘿嘿直笑:“过瘾!过瘾啊大哥!你看那阉竖的脸,都快憋成紫茄子了!哈哈哈!”
刘备脸上的“惶恐”和“诚挚”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平静,目光锐利如刀,望着左丰远去的方向。